第4章 我什么都愿意全本章节大结局全文阅读

小说: 诱局(林姝沈怀南)作者: 红拂字数: 9929更新时间: 2020-05-25

作者:红拂分类:现代言情字数:9891字更新时间:2020-01-1510:01:00

沈怀南这句意外显然有备而来,但我暂时没心情探究,因为暴露了上位野心的女秘书不知什么缘故被许崇文打入冷宫,那几天我们相处格外和

谐,我趁机旧事重提进公司当股东,许崇文没同意,也没拒绝。

晚上我替保姆送牛奶到书房,许柏承站在桌前向许崇文讲解深城承包的项目,我进门时他终止了汇报,侧身注视我。他颈间系着规整的商务领

带,大约刚下飞机便赶来,我摆出关切的姿态,“柏承,出差顺利吗?”

他笑着颔首,“还可以。”

我说,“那就好,你父亲年迈,梅尔需要你分忧。”

我将杯子撂在桌角,“崇文,宋氏集团股东邹铭实的女儿月底结婚,嫁的是广发银行行长的儿子,梅尔从广发贷款了二十个亿,邹家婚事不能

怠慢,我筹备了礼金,你看还添什么吗。”

许崇文拿起垫在杯底的礼单,“玉佛?”

我走到他身边,“我打听了,邹家的亲家母信佛,梅尔对广发有所求,投其所好铺垫关系总没错。”

许崇文越看越眼熟,“是柏承送我的六十大寿贺礼。”他哭笑不得指了指我,“你啊,一毛不拔。”

许柏承也笑意深浓,“林小姐要借花献佛吗。”

我抱怨着,“崇文,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儿子对你的孝心,我翻了几家玉器行,都翻不到更好的。”

许崇文合住礼单,“你安排吧。”

“那我做主了。”我逮住时机开口,“邹太太电话里提起,宋氏集团不止这一件新闻,董事长宋铂章要把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做女儿陪嫁,

商场的变动无风不起浪,宋铂章的女婿人选想必八九不离十了,宋氏即将改朝换代。”

许崇文摩挲着礼单上的图案,他陷入回忆,“宋柏章的女儿。”

许柏承说,“是宋幼卿。”

许崇文恍然大悟,“宋铂章儿子不成器,女儿多病,将来的宋氏恐怕都便宜外人。”

我掸了掸灯罩的灰尘,“宋氏在市场上的盛名和梅尔难分伯仲,业界经常对比两家公司的成败,年轻人气盛,肯定急于做出成绩,推翻宋铂章

那一套陈旧的管理,崇文,我担忧你精力有限会吃不消后辈的战场。”

许崇文不露声色端详我,“邹太太透露给你的。”

我点头,“她问起我宋铂章退位了你是否还坚持,我说崇文硬朗,三年五载我们许家变数不大,就算力不从心了,自己的儿子比女婿可靠多

了。”

许崇文语气耐人寻味,“你很感兴趣股份。”他有几分斥责,“妇人懂什么,祸从口出的道理也要我教你吗。”

他故意给我难堪杀鸡儆猴,我不敢反驳,许柏承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等我们对话停止他才说,“父亲,关于梅尔与宋氏的战火我已经想办法

压制,我会争取在宋铂章这一时代做了断。”

许崇文扫视一本正经的许柏承,“你转移话题做什么。”

许柏承谨慎看着他。许崇文慢条斯理叩击桌沿,猝不及防将矛头抛向我,“梅尔大大小小的股东有十六人,柏承尚且都不在列,但林姝,你作为我妻子,是应该有

一份。”

我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许崇文答允了,他试探的意味愈发明显,不是好兆头。许柏承迫于许崇文的敲打震慑,这期间暗中出手夺权也收敛了不

少。

我强作镇定,“崇文,你健康长寿就是我的保障。”

他喜怒不定端起杯子,“你很明事理。”

我等他喝完牛奶,伸手接过空杯,“不耽误你公事了,我回屋休息。”

他淡淡嗯,“拿一套我的新睡衣。”

除了许柏承撞见的那一晚,平时我们都分床而眠,许崇文好像总是在许柏承留宿时才睡我的房间,这念头令我悬空的右手不自觉一滞。

许崇文抬起头,“有问题吗。”

我立马答应,“好,我记下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许柏承的脸,他波澜不惊的背后酝酿着一触即发的危险,处理宋氏的公关上许柏承大出风头,又拿下了深城最难啃

的工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许崇文打压他更狠了,许柏承擅于隐藏,激怒他或者取悦他都异常困难,他表面敬重许崇文不代表不恨逼疯母亲的

凶手,一旦给了许柏承执掌大权的机会,他首当其冲会报复许崇文,他的心思大概没能瞒过老奸巨猾的许崇文。

我心事重重走出书房,在回廊碰到了尹正梧,他鞠了一躬,“夫人,许董睡下了吗。”

我指书房,“柏承也在。”

他止步于阶梯,“我先不打扰。”

尹正梧是许崇文的心腹,许崇文如今处处疑心我,我的一言一行很可能会通过他传到许崇文的耳中,我装模作样关怀,“崇文的工作量大吗?

他每次应酬我都很记挂,你要督促他少沾烟酒。”

他恭恭敬敬,“我会劝诫许董,夫人放心。”

我倚着墙,“尹经理移步客厅喝杯茶吗。”

他婉拒,“不麻烦了。”

尹正梧实在等不及,拧着眉头频繁看表,又过了两三分钟,尹正梧说,“夫人,我进去了。”

我说,“尹经理辛苦。”

保姆灌了一桶水在扶梯口拖地,我经过她时,她叫住我,“夫人,院子里有一株您的百合花。”

我脚步一停,“谁拿来的。”

保姆说,“是一个眼生的物业员工。”

我看墙上的挂钟,“几点钟。”

“九点钟。”

我觉得奇怪,这么晚谁会登门送花,我疑惑走进庭院四下搜寻,月色穿过枝杈投洒在大理石砖上,树叶晃动的光影之中有一道矫健的人影从天

台一跃而下,落入一棵梧桐树后便没了动静,我如惊弓之鸟定格住,好半晌草坪里溢出浅浅的闷笑声,我这才听出是谁,倒退半步蹲下,“你不是

在书房吗。”

许柏承比划嘘的手势,“去机场接我的下属是许崇文的司机,他没走。”

我打量铁门外,确实有微弱的车灯闪烁,驾驶位的男人全神贯注监视别墅内,我摆弄了几下花枝,偷偷摸摸说,“他在等你?”

许柏承解开两粒衬衫扣子,“老头子叮嘱他了,我甩不掉。”

“你甩他干什么?”我拨弄着花蕊,“他也算出息,把厉害的许大公子逼得在自家做贼。”

许柏承单手撑住长满苔藓的墙根,“你清楚我躲什么吗。”

我揪掉一截叶子,“躲什么?”

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我带你出去。”

他攥着手机,屏幕是亮的,隐约能看到线条刚毅的下颌骨,“许崇文睡在我房里,我走不开。”

许柏承很有把握的架势,“他睡不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忽然不讲话了,一缕强光从落地窗射出,尹正梧陪同许崇文走下台阶,他一边整理西装一边问暗处的我,“你在院子里

做什么。”

我拎着喷壶浇水,“邹太太送来的花,我闲得无聊修剪它。你要出门吗。”

许崇文说,“去一趟公司。”

我放下水壶,“都十点了,有急事?”

他皱眉,“上个季度的税务纰漏被部门抽查了。”

尹正梧从车库里开出许崇文常乘坐的悍马,他才要上车,又停住,看向一旁阴影里的司机,“柏承没出来吗。”

司机探出头,“没有。”

尹正梧将公文包放在副驾驶,“市场部也有疏忽,明早会议要用的合约许总必须连夜批示,我下楼时看他正在客房办公。”

许崇文偏头看二楼,客房的灯果然开着,他没多作停留,“随他吧。”

司机拿不准主意,“许董,我还等吗?”

许崇文思量了数秒,“继续等,柏承完工后你送他回自己住处。”

尹正梧驾车载着他驶离,许柏承眼色示意我在小区后门汇合,我匆匆返回客厅,对阳台上关窗的保姆扯谎说,“我去城西的美容院,邹太太约

我按摩,还有几位太太作伴,就不回来了。”

保姆转过身,“用司机接送您吗。”

我不慌不忙斟着温水,“邹太太来接的,梅尔出了事故,宋氏嫌疑大,我顺便从邹太太嘴里挖口风,崇文不乐意我插手,你别多嘴。”

保姆帮我收拾着坤包,“先生在客房加班,您打个招呼吗?”

我喝了口水,“柏承加班,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清净些,崇文明天要看他成果的。”

保姆说知道了。

我打发保姆歇着,撂下杯子跑向后门,许柏承的车泊在岔路口,司机打着照明灯,他坐在车里,车门开了一半,我扑进他怀里,他也自然而然

接住我,我不可思议问他,“尹正梧是你的人?”

许柏承唇边噙着笑,他并未答复,司机极速开离街口,直奔出城的公路,漫长的行驶后,窗外掠过一栋半圆形的楼,我扒着车窗仔细辨认楼上

的字,惊讶问许柏承,“怎么带我来蒲城了。”

许柏承原本闭目养神,他闻言睁开眼,“今天十九号。”

我身体僵硬住,他接着说,“是你生日。”

像被什么利器毫无征兆的掐住了喉咙,我以为他没搁在心上,“你还记得我生日。”

他好笑又无奈,“不该记得吗。”

我别开头,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你敢忘我就让你后悔。”

许柏承搂住我,“是吗。”

他撩开我额头的碎发,“舍得让我后悔吗。”

我说舍得。

“撒谎很不乖。”他抚摸着我眼尾,“再说一遍,舍得吗?”

我像一条蛇,不死不休纠缠他,“不许问了。”

他被我压在身下,愉悦笑出声。

到达目的地司机在这边候着,许柏承弯下腰,我爬上去,他背着我走入最热闹的地方,以前我常陪许柏承去外省应酬私局,偶尔喝多酒他会背

我,我尝到甜头总磨着他背,他从不拒绝,从我跟他那天起,他几乎什么都依着我。

我趴在他背上笑,“你猜我想什么。”

他默不做声穿梭在人海里,青石砖摇曳两副重合的影子,灯是散开的,时而又追逐得热烈,那么难分难舍,相依为命。我抱着许柏承,鼻息间

是他短发的绿茶香,他等了许久,“为什么不说了。”

我深呼吸,脸埋在他衣领,“我不告诉你。”

他压住被刮开的裙摆,“不告诉我也知道。”

我愣住,“你知道什么?”

霓虹拂过他眉目,他就陷在斑斓的深处,他迎着风,“明年还来吗。”

许柏承看穿了我的心事,我鼻子发涩,“你还带我来吗。”

他一笑比街上的灯影还炽烈,“换一个去处怎样。”

我咬着嘴唇,不由自主的想哭,“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背着我走了好远,我越过他头顶,天桥下的楼宇弥漫出光圈,从零零星星顷刻连成如浪潮的一串,我从许柏承身上跳下,欣喜大叫,“是花

灯!”一盏盏此起彼伏盘旋,蔓延过长街,蔓延过屋檐,蔓延过小小的湖泊,像没有尽头。许柏承牵住我,任由我朝前奔跑着,途径卖灯的摊铺,我拉着他停下,指着架子,“我够不着。”

许柏承明知故问,“那换一盏吗。”

我赖着他,“你把我举起来。”

他早知我这一手,耐着性子抱起我,“你倒是不客气。”

我骑上他脖子,伸向接近天空最大的一盏灯,我抓住绳子,在他肩上摇摆蠕动,“差一点,柏承,还差一点!往左,再往前!”

许柏承的个子比寻常男人高出许多,他固定好我的臀部,朝上一挺,我轻而易举便摘下,他双臂稳稳托住我滑向地面,数了皮夹里的零钱交给

商贩,我踮起脚贴着他耳畔大喊,“你去过寺庙吗?寺庙的山上能求姻缘签,刻同心锁,灵验着呢。”

许柏承说,“我不信神灵。”

我匍匐在案板上,找小贩要了纸笔,耐心写着字,他探身看,我瞪着他,“你不信就别看。”

他含笑直起腰,松了松领口,“幼稚。”

我拖着他冲入被包围的人工湖,将掌上花灯沉入水面,我蹲在岸上,透过一片五光十色贪婪看着他,整整一千五百个日夜,我一度为面前这个

男人而疯魔,为他的阴鸷毒辣,为他充满目的性的柔情,他征服了我,可我看不透他。许柏承有一双仿佛深渊的眼睛,失去,悲喜,善恶,统统被

填入深渊里,不释放半点。

我将纸条小心翼翼捅进灯芯,狠狠往漩涡里一推,灯摇晃了很久,越来越多的花灯被放出,我的那盏再无法辨识。

许柏承护在身前的手一把揽住我腰肢,“想回去吗。”

我藏不住失落,“总要回去的。”

他不会陪我发疯,在感情里忘记理智孤注一掷,他的纵容和温柔永远有权衡利弊的底线。许柏承拥着我离开岸边,我最后望了一眼,千千万万

的花灯铺满湖面,大多浸泡了水而熄灭,我寻找着最熟悉的一盏,可到处无影无踪。他发觉我不动,低头问,“怎么不走。”

我紧紧挨着他,“柏承,灯会飘向对岸吗。”

他说,“会。”

我突然触动了心弦,滑落一滴泪,我抬手悄悄抹掉。

我要他不辜负我,一辈子不辜负我。

来时的街道堵塞住,铺天盖地的人潮冲散了我和许柏承,我想勾住他衣袖,可指尖擦着袖口失之交臂,他很快被吞没,我望向灯海,迷蒙的细

雨遮住他身影,我呼唤了几声柏承,他专注讲一通电话,随着人流被推出数十米,嘈杂中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尖锐又绝望,许柏承挂断电话

本能牵我的手,却扑了空,他一晃神,回过头寻觅着,烧出窟窿的花灯把整条街道烘得滚烫,热浪来势汹汹烧进他的眼眸,所有东西在几秒钟内速

燃,从一个变成一排,接连化为灰烬,火海冲击着许柏承的瞳仁,涌出鲜血一般不安的赤色,他一贯的冷静被倾覆,不断拨开人群吼着我名字。

我拼命挤向他,可距离太远,即使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朝疯狂逆行的许柏承挥动手臂,“柏承,柏承!我在这儿!”

无数火苗从天而降,身后的街巷被大火炙烤得面目全非,许柏承冲过来,他捞住我肩膀摁在胸膛,戾气又惊慌,险些勒得我窒息,我不知所措

怔住,我感觉到他在颤抖,很轻很弱,我依然察觉了。

“林姝。”他似乎在确认真的是我,“受伤了吗。”

我抓着许柏承的衣角,茫然摇头。

他顿时恢复了平静。

我跟随许柏承挤出长街,陌生行人被沸腾的气浪惊吓,东奔西窜逃生,他不言不语用臂弯护着我,替我挡住四面八方的碰撞。

今晚是他第一次失控,我认识他四年,仅有的一次。淡薄自抑的许柏承从来不会有那样手足无措的时刻,他满是冷汗的手心握住我,力气之大

能看见隆起的青筋。我鼻尖一阵酸涩,反捏住他冰凉的指头,他没回应,只是松开些,虚虚实实的包裹着我。

几辆消防车围拢在入口四周,司机焦躁徘徊着打电话,许柏承从车尾绕到司机左侧,他竖起衣领遮脸,拍了拍车门,“把车开走,别上报

纸。”

司机对电话那端说没事了,他利落拉车门,“许总,步行街着火了,起因是花灯被风吹破灯纸,汇聚到一处引燃。由于客流量过大,虽然没伤

亡,现场图也大肆疯传。”

许柏承环顾一圈周围,“是人为纵火。”浓烈的烟熏盖住路灯,灯泡忽明忽灭,他眉眼也阴晴不定,“我那件事,你泄露了吗。”

司机信誓旦旦,“许总,我没擅自泄露您任何行踪。”

许柏承面色凌厉揉着太阳穴,“天亮前赶回老宅。”

司机护卫他上车后,绕过车头打开我这一侧门,在这时一辆香槟色的雷克萨斯从角落驶出,与我擦肩而过,拐弯的一霎,我凑巧瞥见了车牌号

尾数,似曾相识的008,我凝视那辆车没入滚滚车流,脑海浮现的面容使我仓皇一惊。

沈怀南的车牌,但换了辆车。

他竟会如此巧合出现在蒲城。

司机循着我关注的方向望去,“林小姐,是您的朋友吗?”

我回过神,当即否认说,“不认得,车的颜色挺好。”

我坐进后面,许柏承神情沉闷眺望那条喧嚣的十字路口,大火被扑灭,夜幕下只剩乌黑的断壁残垣。

我嗓音有些喑哑,“柏承。”

他看向我,眼底晦暗不明,我战栗着拥住他,“我痛。”

许柏承下意识掀开我裙子检查伤口,细腻光滑的皮肤如一匹绸缎,只隐隐泛着潮红,他眸子闪过一抹被戏弄的愠色,“你耍我。”

我捂着他唇,自己的唇也紧贴他,隔着手掌与他缠绵厮磨,“我喜欢看你心疼我。”我迷恋许柏承为我失控的样子,发怒也好,只一秒短暂也好,没有女人不希望自己在挚爱的男人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他重新闭上眼,我偎在他怀里,一刻不停歇望着他。

车进入海城境内,突降一场瓢泼大雨,许柏承从车窗缝隙掷出燃烧的香烟,将我揽入衣服内,他问我冷吗。我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发呆,雨

滴凝结成无穷无尽的椭圆,新的溅落覆盖了旧的,连同玻璃上他和我的倒影也破碎。

许柏承微微发干的嘴唇吻了一下我眼角。

雨幕中的万家灯火迅速倒退着,我曾幻想许柏承也会给我一个家,在那个家里我堂堂正正爱着他,拥有着他,不必躲躲藏藏,可幻想终究遥不

可及,被他亲手扼杀在我与许崇文的婚姻里。

车驶入老宅是凌晨三点钟,许崇文指派接送许柏承的司机卧在驾驶椅上打盹儿,我依依不舍从许柏承的怀中抽离去推车门,他说,“林姝。”

我回头,“什么?”

他笑了声,“晚安。”

我闯入雨中解了门锁,赤着脚上楼,客房灯仍亮着,咖啡色的窗纸半掩,办公桌后的椅背挂着一件西装,从窗外看像极了男人的上半身,尹正

梧办事真是细致稳妥,别说蒙骗保姆,我都抓不出破绽。我关掉壁灯退出,溜进自己的卧室,挽起窗帘张望楼下,伞檐边缘露出半副男子的轮廓,

在风雨中依旧一丝不苟的威严而克制,他伫立在水洼旁,仰头凝望这扇窗口。

我满足笑着,掌心扣上玻璃描摹他的身型,他笼罩着一团属于雨夜的忧郁,那种忧郁烙印在他丰神俊朗的皮相上更加深刻迷人,他指着西裤像

暗示我什么,我立刻触摸裙衫,当触摸到一枚丝绒盒时,我浑身一颤,盒里蔚蓝色的宝石戒指一点点映入眼帘,我瞬间像被一道雷电击中。三年前

许柏承带我去蒲城出席一场拍卖仪式,仪式上我爱不释手这款极地海洋,可惜拍下它的是一位姓李的太太,许柏承全程都没举牌,散场时他问我喜

欢吗,我说喜欢。

他告诉我,“这世上喜欢的未必能如愿以偿,至于选择等待还是放弃取决于自己。”

他在长久的等待后给了我失而复得的惊喜。我试着戴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好。

雨越下越大,吞噬了许柏承的身躯,他收拢雨伞坐进车中,关门声惊醒了许崇文的司机,许柏承一脸亦真亦假的疲态,他说了句什么,司机瞥

向我所在的窗,我马上一闪,隐匿在窗帘后,司机发动引擎拂尘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下楼用餐,保姆发现我在家很是意外,“夫人,您刚回来吗。”

我拧开花生酱的瓶盖,打着哈欠说,“四点。邹太太的精神真旺,按摩完又组局打麻将,输了不罢休,取了钱拼回本,我头晕犯困,放水给她

赢了,赔了十几万。”

我满脸丧气,“邹太太家有喜事,往后算半个广发银行的主人了,我顾着崇文方便,咬牙也要哄她开心,什么时候梅尔攻下汇发银行,我才不

搭理邹太太。”

保姆从锅里盛了一碗汤,“汇发银行,许董不想合作。”

我看她,“不想吗?”

她迟疑说,“我进书房送茶,听许董对尹经理这样说的。夫人,您别掺和了。”

我舔着嘴角粘住的奶皮,“听他讲什么原因了吗。”

“汇发是先生负责洽谈的,许董不高兴先生和这些资本来往,另外汇发银行是宋氏贷款的银行,许董与宋氏不和睦。”

保姆伺候许崇文多年,她的话可信度不低,我装糊涂问,“我怎没瞧见柏承,他上班了吗。”

保姆说,“我两点回房的,先生还忙着。”

我若无其事咬面包,“我闻着像是有茴香馅儿的素包味道,你给柏承做宵夜了。”

她一头雾水,“先生很少用宵夜,尤其不吃面食的。”

我确定保姆没踏入客房,心口吊着的大石头总算彻底落地。许崇文在公司主持了一天一夜的紧急会议,傍晚才回家,我把他的制服脱下挂在衣钩上,搀扶他回书房,“连赶三场会,累了吧。”

许崇文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应声,“我是老了,前几年不眠不休精气神也好得很。”

我打了一盆热水,浸湿毛巾替他擦手,“你是没和邹董事打交道,他鬓角都白了,其实他小你五六岁呢。”

许崇文端了一杯热茶,嗅着冒出的雾气,“你呢。”

我不解望向他。

他意味深长说,“你年华正好,嫁给我不委屈吗。”

许崇文没问过我这个,我莫名的心惊肉跳,“你听什么闲言碎语了吗。”

他饮着茶水,“外面有闲言碎语吗。”

我拉下脸,“崇文,夫妻最忌讳互相猜疑,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最清楚。”

许崇文笑了笑,“我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我接过茶杯放在窗台上,许崇文定定直视我,良久后他将毛巾丢进盆里,“柏承今早针对深城项目的规划提案,做得相当不错。”

我半跪着按摩他的脚踝,“虎父无犬子,柏承上进,你也稍稍安心了。”

许崇文一声不吭,等我捶打另一只脚时,他反问我,“你认为柏承能成气候吗。”

我低着头,眼珠飞快转动,我生日当天许崇文派部下监视许柏承,证明他开始验证自己的猜忌了,我如何避嫌也很难消除芥蒂,反而显得心

虚。我面不改色回答他,“你花费心血培养唯一的儿子,他几斤几两你比我有眼力。他不是我亲生,我指望不了他,崇文,我能指望的只有你。”

许崇文沉思着,最终没再说什么。

夜里我睡得正沉,隔壁突然爆发撞击墙壁的巨响,我猛地清醒,急忙披上衣裳下床,书房里的光线极其昏暗,靠墙摆放的台灯被砸碎,文件也

散落了一地,许崇文瘫软在办公椅上,他双目紧闭,青紫的唇瓣抽搐着渗出白沫,我错愕之下冲进去,扶住他丧失了知觉的身子,“崇文!”

尖叫声惊动了保姆,她连滚带爬跑上二楼,“夫人!许董有心脏病。”

我并不了解许崇文的病史,自从结婚以来他一直很健康,我手忙脚乱探进他的衬衣口袋,翻出陶瓷药瓶,我粗略浏览了说明,掰开牙齿喂他吞

下几粒,“崇文往常发作时严重吗。”

保姆吓得结结巴巴,“许董最近两年服用进口特效药,根本不发作了,有时天气差会胸闷,从未严重到晕厥。”

我拾起桌上座机拨打急救中心,许崇文在海城地位非同一般,为避免走漏风声导致梅尔动荡,救护车接到许崇文一路悄无声息驶进医院后门,

在大厅等候的医生直接将他送入手术室抢救。

六小时后许崇文从手术室转入重症监护,我才缓了神,吩咐保姆联系许柏承,自己则寸步不离守在监护室外。

许柏承半小时后赶到,他授意秘书敲开无菌室的应急窗,护士和秘书沟通了两句,秘书转述给许柏承,“林小姐封锁了消息。”

许柏承走向我,脱掉沾染了酒气的西装随手搭在椅子上,“手术结果是什么。”

我告知他,“崇文在重症监护室,手术还算顺利。”

他看了一眼腕表,“多久了。”

“七个小时。”

他目光流连过我眼下一层疲倦的乌青,“去睡会,我来守。”

我还来不及说话,几名风尘仆仆抵达的高层跨出电梯,急不可耐询问许崇文的情况,我蹙眉,“你们怎么知道。”

为首的王股东说,“许夫人,是许总通知的。”

我诧异瞧着许柏承,他脸色平静,“目前没脱离危险。”这节骨眼上所有人都各怀鬼胎,王股东颇为凝重,“许董年事已高,梅尔的公务他有心无力了。”他压低声,“许总,您要做两手准备。”

许柏承把玩一枚玉石雕琢的打火机,他情绪没什么波动,避到一扇敞开的天窗下,焚上一支烟。

不多时一队医护人员走出监护室,最前面的医生摘掉口罩,对家属区的许柏承说,“许董醒了。”

许柏承掐灭烟头走过去,他触碰门闩的刹那,医生拦住他,“许先生,许董刚醒来,处于极度虚弱阶段,他没提出要见您。”

许柏承动作一顿,他注视着医生,轻笑一声,“是父亲的意思。”

医生说,“病人要求我转达。”

许柏承观望镶嵌在门中央细窄的磨砂玻璃,里面一切都极为混沌,只窥伺到一片雪白,他若有所思收回了手。

“什么病。”

医生扶了扶眼镜框,“心力衰竭,脑缺氧休克。”

许柏承眯眼,自言自语一般,“是风险很大的病症。”

我起身问医生,“崇文的意思也包括我吗。”

他说,“都不例外。”

我盯着医生离去的背影,竟然连我也不见,许崇文的反常很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许柏承朝我走来,他站定,态度温润而客套,“公司事务繁忙,有劳林小姐照顾。”

我早就习惯众目睽睽下逢场作戏,我不着痕迹配合他,“梅尔最要紧,我会照料你父亲。”

许柏承神色寡淡点了下头,带着下属迈入电梯。我与许柏承隔空相视,直到铁门完全合上,隔绝了他的面孔,我有条不紊转身,来到许崇文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他正在水池前消毒工具,我敲

了两下门,“朱医生,刚才人多口杂,我丈夫究竟什么问题,您能否如实相告。”

他清洗着手指干涸的黄色碘酒,“许夫人您误会了,我没什么好隐瞒,许董的现状我已经解释了。”

我目不转睛观察着他,“崇文能活吗?”

朱医生叠好工作服,塞进柜子里,“看病人的意志力了。”

我无比悲痛哀求,“朱医生,您一定不惜代价保住崇文的生命。”

他说,“我会尽力。”

我离开办公室,门合拢的同时,对丈夫生死未卜的恐惧从我脸颊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望着走廊惨白的吊灯,看来许崇文的确煎熬在九死一生的关头。

忽然一条短讯发进来,屏幕显示的备注是空白。

“来三楼。”

我果断删除掉,进入不远处的安全通道,楼梯没开灯,光亮与铃声会引来护士,我索性关机一寸寸摸索着,倏而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拽住我,

我被那股力量扯进墙角。

许柏承小声说,“我。”

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抵在他胸口,“许崇文半夜突发,白天还好好的,没一点苗头。”

许柏承眼睑低垂,沉默着。

“许崇文是不是熬不住了,撑着一口气等律师团立遗嘱,估计他不打算把梅尔给你,所以让医生从中传话作个见证,不单独接触你,顾虑你会

生事。”许柏承一言不发,死寂的空气中只有我们竭力压抑的喘息声,“柏承,你要冒险吗。许崇文要是咽气了,股份还没到手,你连股东都不是,也

许会一败涂地。”

许柏承忽而挑起我下巴,打量我晦涩不安的反应,“怕他撒手人寰,你一场空吗。”

我丝毫不畏惧许崇文会猝死,我甚至近乎恶毒盼望他一命归西,我也能从这段不情愿的婚姻里解脱,我坦然和许柏承对视,“我有你,我不担

心未来。”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指腹的力道松懈了两分。

“可你需要股权,梅尔股东觊觎最高权力的何止是你。”

我不理解许柏承为什么把许崇文抢救的消息提早放出去,我千方百计拖延,给他充裕的时间部署,他却背道而驰,像计划着什么。

许柏承脸上渐渐皲裂出深不可测的笑意,“许崇文病危,律师团会来作公证,既然他不主动给——”许柏承倾身靠近我,他的眼睛在漆黑中迸

射出寒光,他挨着我耳朵,一字一顿,“先发制人据为己有。”

他说完退后一些,更清晰面对我,“明白你最厉害之处是什么吗。”他小指弯曲,轻抚我眉梢,“我的林姝有千百张面目,天真可爱,善良聪

明,每一张都恰到好处倾倒着男人。世人眼里你不会做坏事,足够你咬定自己得到的都是许崇文心甘情愿给予你。”

我双手攀上他跳动的心脏,“柏承,你呢,你有多爱我。”

许柏承握着我的手扣在温热的薄唇,他笑出来,“值得你去迷惑掌控的猎物中,许崇文比任何男人都具备价值,先拿到你要的。”

我伏在他肩头,月光无声无息透入窗户,许柏承用力抱住我,“会恨我吗。”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锋利匕首刺进五脏六腑,我忍着钻心的疼,“不恨。”

他轻轻吻我颈后的肌肤,“不管发生什么,不会恨吗。”

我说,“柏承,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