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纯情背后完整章节完结全文阅读

小说: 诱局(林姝沈怀南)作者: 红拂字数: 9331更新时间: 2020-05-25

作者:红拂分类:现代言情字数:9285字更新时间:2020-01-2123:17:36

拿到股权书的第二天,我权衡之下答应了这笔交易,许崇文扼住了我最致命的软肋,我根本别无选择。而他也急于解决露出马脚的程世洵,通

过朱医生对外宣布了康复的消息。

接他出院的途中我联络了李秘书,在电话中告诉他,“老头子发现了我生日那夜柏承并没留书房加班。”

他静默半晌,“您的意思是许总和您的关系…”

“没有。”我立马否认,“许崇文只是试探了一下,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转达柏承想好应对的说辞,蒲城这事瞒不了了。”

我不敢坦白自己已经败露,普通男人戴了帽子都大发雷霆,何况许崇文这种巨贾,偷偷与旧情人暗度陈仓的妻子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许柏承必

定能识破风平浪静都是假象,我嫁给许崇文就是帮他走捷径,我帮不上反而殃及他,便没了任何意义,我没勇气验证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否牢不可

破,如果他防备疏离我,于许崇文而言的林姝既无价值又不忠贞,有名无实的婚姻带给他的好处远远逊色于耻辱,我的结局将惨不忍睹。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在如此两难的处境里挣扎,也许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出现使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我开始畏惧许柏承会舍弃我,畏

惧那一天的到来,他会像剜掉一块肉那样将我从他的体内连根拔除。

“这段日子和柏承往来的女人,你认识吗。”李秘书说,“许总的女人不是只有您吗,您别多想。”

我深吸气,“是欢场做戏还是正经的。”

李秘书发觉我过于较真,他没法敷衍过去,只好压低声说,“具体我不清楚,您知道许总的脾气,他不提我不问。”

我犹如踏进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整个人无助到窒息,机壳在耳畔发出快要被捏碎的噪音,“所以他确实有女人了。”

李秘书沉吟片刻,“林小姐,您何必计较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您与许总横亘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外界只知您是许董的续弦,从前未来都是,许

董死后你依然是许夫人,您想改换身份千难万险,大众的记忆无法抹去,许总才三十三岁,他总归要娶妻生子。”

鳞次栉比的大厦从墨蓝色玻璃上一闪而过,阳光出奇明媚,我神色呆滞盯着不断倒退的高楼,喉咙像哽住什么,呼吸都万分不畅,李秘书小心

翼翼询问,“林小姐,您没问题吗。”

我语调没半点起伏,“没问题。”

他长松口气,“许总不喜欢您过问太多,他有他的谋算。”

我闭上眼挂断了电话。

我赶到医院许崇文的助理刚好办理完手续,几名保镖护送他穿过大堂,那些记者一连蹲守了四五天,对许崇文露面的第一手新闻势在必得,尽

管保镖再三谨慎,跨出住院大楼的瞬间他们仍旧打鸡血般迅速从花坛和停车场的四周蜂拥而至包围了许崇文,“许董事长,您康复了吗?您病危的

十天中梅尔集团股价历经波折,您的下属程世洵和长子许柏承出力最多,碍于您的健康状况,您有意退位让贤吗,这二人您更属意谁?”

保镖筑成人墙抵御围拢的记者,我也全力护在许崇文身前,“我丈夫康复了,多谢诸位关心,梅尔董事局暂无变动,程副董和崇文岁数相仿,

效力企业的时间有限,不是最适宜的人选,后续有调动会通知你们,我代表我丈夫许崇文由衷希望谣言止于智者。”

为首的记者捕捉到我的弦外之音,“许夫人,许柏承先生会接管梅尔吗,他与您能融洽相处吗,您会否为保障自己在许家立足而深入到梅尔管理层呢?”

我自动回避了这些敏感的疑问,众目睽睽下给许柏承造势并非易事,掌握好尺度是关键,火候大了适得其反,留下悬念和空间是最聪明的做

法。

许崇文意味深长瞧了我一眼,他在混乱中握住我的手,我茫然看向他,他对周围按快门拍摄这一幕的记者说,“我昏迷治疗,我的夫人林姝女

士寸步不离陪伴于病榻,在梅尔岌岌可危时,她的贤淑温婉是我的动力,我很感激她付出。”

记者争先恐后把话筒送到我嘴边,我仓皇后退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替我丈夫看护家业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好谈的。”

我示意保镖隔开记者,挽着许崇文匆匆上车,助理驾驶宾利从弯道拐上高速路,他揭过后视镜朝许崇文说,“许总马上到家,他在书房等

您。”

我拧眉,助理说,“许总有应酬。”

“崇文出院你告知他了吗。”

助理摇头,“梅尔处于多事之秋,许总决定低调,和许董在同一场合必然会被问起接班的事宜。”他又补充了句,“应酬是宋氏集团。宋氏趁

梅尔自顾不暇的时期截胡了我们几单合作,其中一单是船舶业,我们的主要项目,许总在谈判。”

我一头雾水,“他和宋氏频繁来往,宋柏章不忌讳他是死对头吗。”

我莫名想到许柏承从宋氏车库驶出的场景,他们的谈判从那时就有苗头了,那名女人显然不是许柏承带去的,他对自己的私事不会这般招摇,

除非女人是宋氏的。

助理还要说什么,许崇文眼色制止了他,助理便戛然而止,许崇文手肘撑住车窗,目光定格在车后被甩出百余米的记者,“你很清楚我的安排

吗。”

我从宋氏的对话中回过神,叮嘱助理关掉冷风,把毛毯盖在他腿上,不慌不忙说,“你是梅尔董事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理应是你的儿子,你

只比程世洵年长几岁,他取代你安定不了三年五载又面临最高职务的改选,商人计长远,你宁可给非亲非故的部下,都排斥亲生子,难免被揣测你

们父子失和,传言兴起再覆灭则难上加难。崇文,我时刻牢记我依附你而生存,是你的夫人,我会尽力周全你的颜面。”

许崇文没有继续深究,他阖住眼休憩着。我们回到宅子临近中午,许崇文没在客厅逗留,他径直上二楼走进书房,我紧随其后,许柏承站在窗柩下拎着水壶,浇灌着一株濒死的君子

兰,他听见关门声扭头,正巧与我四目相视,只一秒钟,他视线便不着痕迹移向许崇文,“父亲,祝贺您身体痊愈。”

许崇文指着半死不活的君子兰,“据说它很好养,也枯死了吗。”

许柏承说,“万物有灵性,父亲垂危,它也活不长。”

“那你呢。”许崇文颇有深意,“我生死未卜你还有闲情逸致浇花。”

许柏承不疾不徐将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这是您住院期间梅尔的加急公文,我替您审查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程副董做的批示。父亲毕生最

看重梅尔,我恨明白您命悬一线时的牵挂。”

许崇文深深看了他一眼,没理会程世洵经手的项目,他直接打开许柏承阅览过的合同,从头翻到尾,“你做事很沉稳。难怪林姝常说虎父无犬

子,她年轻看得倒是透彻。”

我只笑笑未搭腔,轻手轻脚收拾着书桌,许崇文合住文件摆在案台上,“宋氏旗下的工程突发火灾,你在场吗。”

我余光瞥许柏承,大约李秘书支会他了,他从容不迫说,“我在场。”

我紧张得没了知觉,毕竟许柏承不知情我败露了,我胡乱擦着桌面,许崇文拾起一杆毛笔,压在玉虎镇纸下,他随手练习着颜体,“你去做什

么。”

许柏承面不改色,“考察。”

许崇文接连写了几个字,可写出的字他自己不顺眼,攒成团扔进纸篓,他又问,“烧坏的楼修葺好了吗。”

“差不多了,宋铂章的精力都在那块地皮上,蒲城是他用来扩展省内版图的,他无所谓盈利。”

许崇文丢了毛笔坐下,“地皮你有打算吗。”

许柏承回答,“我和您讲过,我要投入商业会所。”“宋铂章肯割爱吗?”

许柏承很有把握,“我自有让他不得不割爱的办法。”

许崇文端起茶杯,他正要喝,可茶水凉透了,我伸手接过,“我换一杯热茶。”

我飞快冲出书房,浑身都湿透了,我喘着粗气平复了几分钟,直奔一楼挑拣着许崇文爱喝的金骏眉,煮开水时我特意检查收件箱未读的消息,

果然有一条沈怀南发过来的,让我方便了回他电话。

我删除掉短讯,沏好茶托着盘子准备返回书房,迎面走下楼梯的许柏承朝我微微颔首,他身后跟着许崇文的助理,我们擦肩而过,我也点了下

头回应他。

我推开书房门,许崇文摘了眼镜揉着眉心,他很是疲乏,嗓音也略沙哑,“不喝茶了,我睡一觉,让保姆热一锅牛奶。”

我透过门缝吩咐保姆煮冰箱里储存的鲜奶,保姆送上楼递给许崇文,我绕到沙发后给他按摩肩膀,许崇文一页页翻着程世洵签署的合同,“老

程像一匹困得久的猛兽,遇到一丁点亮光,就不可抑制了。”

我力度渐渐和缓,“你要遏制他吗。”

许崇文摩挲着程世洵名字后的股份额,过了好久才说,“我与他共事三十年,他始终服从我,这次我试出了他藏着虎狼之心,遏制谈何容易,

打草惊蛇的后果一则鱼死网破,二则貌合神离,哪一种都会动摇梅尔的根基。”

我敲打着他手臂,安慰说,“崇文,你太操劳了。”

他站起走到墙角,卧在软塌上,“你回屋吧。”

我关了空调,退出书房,独自在厨房忙碌一下午,蒸了许崇文爱吃的几样素菜,嘱咐保姆盛出用盘子扣住,我上楼叫他,不想却和尹正梧在走

廊撞个正着,他向我鞠了一躬,“夫人,我来述职。”

我看着书房敞开的门,“是来是走?”

“刚结束。”

我说,“尹经理该喊我一声,你风尘仆仆好歹喝杯茶。”

“不打扰夫人。”

我莞尔,“自己人打扰什么呢。”

我脑海此时毫无征兆浮现一帧画面,尹正梧如何在股东试图闯入病房查验许崇文病情的紧要关头说服我阻拦,看似为许柏承考虑,却实实在在

捂住了许崇文的伪装,我突然头皮发麻,凝望他良久,“尹经理,能帮我调查点讯息吗。”

他恭恭敬敬杵在那儿,“您说。”

我漫不经心抚弄着耳环,“我生日当晚柏承带我出门,守在庭院的司机是唯一可能的泄密人,你能得到他的资料吗。”

尹正梧平静听完,他换了只手拎公文包,“夫人,许董的司机不属于公司某个部门管辖,我无权调取他的信息。”

“明着调不行,私下不能想法子吗。”

他义正言辞拒绝,“许董会追究我,恕我无能。”

我没有为难他,“尹经理别搁在心上。”

尹正梧说,“告辞。”

我一直目送他迈出大门,倘若我心底的疑窦最初只是萌芽,此刻便破土而出,他的态度转变之大心里没鬼是假的,我避到空旷的天台,调出电

话薄备注为007的号码,对方的声带经过变音处理,只能辨认是男是女,“林小姐。”

“跟踪一个人,稍候我发你信息,他接触过谁,去过何处,一周为限,照片五万,录音十五万。”

那边说,“好。”

这名侦探是当初我钓许崇文上钩时雇佣的,把他下班后去哪交际、周末在哪打高尔夫的路线详细汇报给我,我才因此百发百中。许柏承不干预

我达成任务的方法,从制造契机到成功上位他的一双手都干干净净,即使某一环节我露馅了,追查下去也是图谋不轨的女人攀大款而已,查不到他的头上。

我早知他毒辣,在许崇文戳破之前就知道。

可他的毒辣太令人上瘾,像浓稠的尼古丁,反复吸食成习惯,穷其一生都戒不掉。

他是这世间仅有的将毒辣和冷静演绎得使女人欲罢不能的男人。

许崇文在家中休养了一个周末,周一早晨他带着我去往梅尔召开会议,程世洵在办公室迎接他,笑得春风满面,“你这场大病的代价可不小,

梅尔险些折损在股市,幸好你身子硬朗,否则这一摊我真头疼。”

许崇文掏出眼镜盒里的绸布擦拭镜片,“世洵,你辛苦了。”

程世洵说,“哪是我的功劳,柏承也相当积极啊,和宋氏搭上线,是他千方百计促成的。”

许崇文笑容顿时收敛许多,程世洵察觉到他这点不满的情绪,嘴角咧开的弧度更深,“许夫人照顾周到,崇文,眼红你娶了贤妻的同僚简直比

比皆是啊。”

许崇文大笑指了指他,“你还是老样子。”

我服侍许崇文打好领带,搀扶他抵达会议室,许崇文现身的一刻会场内鸦雀无声,秘书搬了一把软椅放在我后面,我跟随他一同落座。

他扶正话筒说,“梅尔这场浩劫起始我,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董事局应变的滞后也在我意料之外,你们不顾局面的水深火热,只一味要确

认我的死活,一旦抢救的照片传播开,多少居心叵测的人要置梅尔于死地。”

股东面面相觑,明白许崇文要秋后算账,都心照不宣陷入缄默。

许崇文挥手,命令秘书下发文件,文件逐一发放到股东手上,许崇文说,“梅尔的底盘薄弱,吸引更多散户加入,能从根本上解决权力集中的

问题,意味着从梅尔获取权益的群体增多,越能稳住突发的意外局势,我已经减持了15%,其余你们商量。”

许崇文这番话像一枚炮弹将一池死水炸得四分五裂,每张脸神情都极度不可思议,一名股东欲言又止,在另一名股东怂恿下才迟疑着说,“许

董,那我们的分红…”“许董亏待过你们吗。”

我抬头,望向说话的程世洵,他向秘书交待了两句,秘书说,“程副董抛售10%,追随许董。”

其他股东见状也纷纷跟上减持股份,许崇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算准了面对唾手可得的权力程世洵急切又必须隐藏的心思,两人抛售各自的

股份后差距由8%缩小到3%,一步之遥便持平,程世洵随时能取而代之,纵然减少再多他也甘之如饴。

许崇文招呼秘书,“小郑。”

郑秘书低下头,他说,“我口渴。”

郑秘书把桌角的茶盏推向他,“要换咖啡吗许董。”

许崇文附耳说了什么,郑秘书说,“好的。”

很快郑秘书斟了一杯茶给我,我接住的同时触摸到杯底垫着一张纸条,我猛地一僵,郑秘书说,“您喝茶。”

我托在掌心,指尖一点点铺开,许崇文写了一句话:知道我的目的吗。

我装作全神贯注看文件,用笔在纸上回了三个小字——清君侧。我折叠好归还郑秘书,他再次交到许崇文手里,许崇文拆开视线一扫,面无表

情撕碎。

会议从上午九点持续到黄昏六点,许崇文授意郑秘书在晚间公布了梅尔所属股东的实际股权明细,中小股东变更幅度不大,依次向下减持2%

到0.3%,最戏剧性的是许崇文持有的19%和程世洵持有的16%。以及我持有的15%。

公布结果时我正躲在茶水间和沈怀南讲一通电话,“沈律师,我这里有非常棘手的麻烦超出了掌控,接下来…”他利落打断我,“我有一件事

要和许太太当面谈一谈。”

我问他现在吗。

“对,就现在。”

我抬腕看手表,“我恐怕要很晚才有空。”

“我在你楼下。”

我一愣,“我不在景河公馆。”

“我在梅尔办公部的楼下。”

我冲到窗前向下张望,喷泉池的周边空空如也,“哪里。”

沈怀南闷笑出来,“我能想象许太太寻找我的震惊模样。”他停顿下,“我在梅尔附近的阑桥。”

他说完便挂断。

我走出茶水间拦住往返于办公室和会议室的郑秘书,“我去后街的饭店打包一碗红豆粥,崇文平时这个时间要用晚餐。”

郑秘书沉思着,“稍候可能会需要您。”

我微笑说,“我速去速回。”

我设置了一小时后的提示音,驾车途经保安室我对值勤的保安说,“东江府的红豆粥,密封保温,我回来拿。”

我争分夺秒赶往阑桥,车接近桥底时下起了雨,灰蒙蒙的天空将静谧的桥梁笼罩在一片长夜烟雨中,橘黄色的灯火说不出的温柔,像情人缠绵

的手,在温柔的尽头,男人斜倚着桥石,他并未打伞,只衔着一支香烟,闪烁的火苗被雨点砸落,快熄灭时又死灰复燃,连同他清隽的眉眼也半明

半昧。江风吹过,笔挺的西服袂角翻开,漂浮的流云之上是浅淡的月色,月色被雨雾稀释如同牛乳一泻如注,穿梭于港口的雨丝里,静悄悄的洒落

他身上,他如此深沉,又如此洁白,华丽交错的光影也黯然失色。轮船长鸣着驶过,船头亮起一盏炽白的海航灯,他伫立在一束散开的光影深处,

像极了风华绰约的玉。

我在原地停了许久,才下车走向桥头,沈怀南默不做声等待我靠近,我到达他身旁,注视着水面被雨滴溅起的一串串涟漪,“沈律师有什么事

情找我,你似乎很急切。”

他掐了烟,沾着烟灰的指腹来回捻动,“我告诫过许太太,刻意隐瞒案件的内情,会影响我的判断。”

我淡淡嗯,“我没忘。”

他含笑反问,“是吗。”

沈怀南的故弄玄虚令我不耐烦,我没好气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语气毫无杀伤力,可胜过最锋利的长矛,在刀光剑影中见血封喉,“许太太与许崇文的长子许柏承是交往四年的恋人,你嫁给许崇文后也保

持着地下关系,你并非争夺家产,你真正的企图是股权,你要的是支援许柏承逼宫的筹码,继任梅尔董事长一职。你隐瞒了我两点,其一,许家的

丑闻,其二,你的真实意图。家产涉及了钱财和股份,前者象征物,后者象征权,不是一个概念。”

我脚下倏而踉跄,有些失态质问他,“你调查我底细?”

沈怀南镇定自若直面我眼里的错愕,“许柏承最近春风得意,识得他声音的人还少吗。”

果然是澜园的那通电话暴露了。

“你起了疑心,着手调查了我的私生活。”

沈怀南没否认,“你应该知道对律师诚实的重要性。”

我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16日晚上沈律师凑巧出差蒲城吗。”

“我在家里睡觉。”

我冷笑,“沈律师答应得倒干脆,可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几点。”

沈怀南说,“那夜我不舒服,从七点睡到次日黎明。”

我用力攥住锈迹斑斑的桅杆,“沈律师的解释有说服力吗。”

他不假思索,“我认为有。”

我别开头,眺望江港中央的灯塔,“调出蒲城的摄像对峙还有意思吗。”

沈怀南抓了一粒石子,漂进幽深的江面,“许太太认出我了。”

我眯着眼,“为什么跟踪我。”

他轻笑,“许太太为什么不觉得是偶遇呢。”

他确实没理由跟踪我,即便跟踪他也完全有水准不被我发现,我一声不吭看着他。

沈怀南又飞出第二枚石子,“梅尔二十分钟前公布了一则新闻,先恭喜许太太了。”

我将头发绾到颈后,“我手中的确有一笔巨额股份,但它很烫,我联络沈律师和它有关。”

沈怀南似笑非笑,“许太太是天上的风筝,你飞得很高,光鲜亮丽,但你并无自由许崇文,你怎样飞都受制于风筝线,而风筝线牵在许崇文的

掌中。”

我十指不由自主蜷缩,“沈律师掌握了我的全部。”

他点到为止保全我最后的体面,“一个绝口不提利欲的男人,有一天奉上了你最想要的东西,自然真相非同一般。”

我松开紧握的拳,人心是世上最诡谲莫测的存在,沈怀南洞悉了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反倒无所顾忌了,或许在许崇文的身边戴惯了面具,

我受困这份提心吊胆的生活,压抑着自己的面目和喜悲,当沈怀南不加掩饰的揭穿这张假皮时,猝然激起我直指灵魂的快感。

“沈律师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感情吗。”我倚着栏杆,“像深渊一样,封锁了一切出口,你沉睡了四年的光阴,你醒来外面天翻地覆,你依恋

他,也只有他,幻想着他也只有你,你一遍遍说服自己遁逃不了,无数扇所罗门是黑暗的,他是唯一的太阳,你不想堕落,可他哀求你堕落,他的

哀求是他的冷漠,你不喜欢他冷漠,你就要臣服他的堕落。他将你拉进炼狱,他热烈,也残忍。”

沈怀南感受着这段荒诞的陈述,“听上去是很刺激。所以许太太沉沦于刺激,无休无止的冒险。”

我嗤笑,“沈律师受理的财产纠纷十之八九来自豪门夫妻,你一共上法庭辩护七十九次,五十次是被告律师,你也曾助纣为虐。你亲眼目睹最

亲密的伴侣彼此暗算兵戎相向,人间的是非曲折本就无法定义对错,取决于沈律师唇枪舌战的本事,不是吗?”

沈怀南在我的逼慑下开口,“你渴求的财产已经得偿所愿,如今你需要我成为你的智囊,扶持你摆脱许崇文的控制,在梅尔独当一面,再伺机

把股份过渡给你的情郎,对吗。”

我直截了当问他,“你要多少。”

沈怀南迟双手撑住桥锁,俯瞰浪花滚滚的江面,“许太太的野心过分庞大,你较量的两个男人操控着海城近乎一半的商业资本,你要演间谍的

戏码,我在你这艘船上很危险。”

我看向天际飞过的鸽子,“你受雇于我,就拼尽一身本领成全我,你害怕了要知难而退,管好你的嘴巴,我们也好聚好散。但我奉劝沈律师,

能一拍即合的机会不多,我能给予你的,除了钱还有别的。”

他三分玩笑七分认真,“譬如呢。”

“沈律师注重前途,那么你会嫌名利太多压得慌吗,宋氏的首席特聘律师和梅尔的首席相比呢?我能给予你更大的平台,你服务于上层阶级,

可你再厉害终究不算上层,我可以投资事务所让你当老板。”

沈怀南沉默着,他重新蓄了一根烟,并示意我要吗。

我有一阵烟瘾很大,为满足许柏承的喜好戒掉了,心情不好时还会忍不住抽,我俯身凑上前,烟头横在打火机上方,他轻轻一摁,我吮吸着,

烟雾从唇边溢出,他打量我,“许太太无辜纯情的背后,竟然有这样大胆的一面。”

我动作一顿,“我和许崇文之间的情况,你不了解。”

他噙着一丝笑,“很多时候,局外人没兴趣探究它包裹的本质,它的表面是什么世俗就认定是什么。黑即黑,白即白。”

江港的风拂过燃烧的烟头,火苗吞噬了我面孔,我维持弯腰的姿势,在一团燎人的炙热中,我凝视着沈怀南右手虎口的纹路,“沈律师没见过

我这类女人吗?”

他说,“许太太的出现,我见过了。”

我连续吸了几大口,风呛得咽喉痛,我咳嗽着掷入江中,“新鲜吗?”他磕灭了烟火,塞进砖石的空隙,“新鲜可带刺,一不小心会扎得皮开肉绽。”

雨落得细细密密,一滴又一滴淌过面颊,与呛出的眼泪相融,沈怀南脱下西装遮在我头顶,我仰起脸看望着他,他说,“你哭了。”

“是雨。”

他眼神不似这冰凉的夜晚,他是燥热的,雨水越凉,他的燥热越鲜活,男人的燥热是猖獗的,能攻城略地,他眼中的燥热却神秘而端庄,他抬

起手,食指虚虚无无流连在我额头,只差一厘就触及我的肌肤,沈怀南仓促停住,我被雨丝浇得睁不开眼,看不清灯光,云朵,和几乎被掩埋的月

亮,他亦是。

最终他无声无息挨上我的脸。

我一抖,沈怀南擦掉那滴温热的泪,从我鬓角处收回手。

我直起身拨开他,“沈律师是清醒、耀眼又一尘不染的男子,假如因我的案子而声名狼藉,会报复我吗。”

他的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健硕的胸膛,“许太太的案子是一场赌博,我赔上的何止是前程,还包括我的身家性命和在这座城市立足的

招牌,赌虽然疯狂,但天下的赌徒不计其数,我懂规则,愿赌服输。”

我逼近他,“哪怕面前是地狱。”

他一笑实在明朗又好看,“许太太瞄准我的一刻,不就是在寻觅捞你出地狱或被你扯下地狱的人吗。”

我笑了笑,“沈律师要陪我赌吗。”

他也笑了,“奉陪未尝不可,万一赢了呢。”

我转身往桥下走,远处有一艘货船进港,刺眼的红灯射向桥尾,我下意识挡住眼睛,再睁开时,阑桥另一端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郑秘书的电话打进来,我驱车返回梅尔,保安把红豆粥从窗口交给我,我一边上楼一边看腕表,这一趟五十分钟。

出电梯门路过程世洵的办公室,我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止他一个人,我本能放缓步子,程世洵在盛怒中打翻桌上的茶盏,他咬牙

切齿,“老许啊老许,你连我都算计。”

秘书蹲下捡起散落的文件,“许董这一招棋就是冲您来的,削弱您的势力集权到自己名下,二十多名股东一多半是陪葬,唯有一视同仁才能降

低您的戒心,他让您看明白,就算不重用许总,梅尔也轮不到您作主。”

程世洵一脸铁青,“他们夫妻玩了整个董事局,许崇文这么明目张胆搞专权,他也坐不稳。”

“您早就防范许夫人,可这一年她都不声不响,咱懈怠了,没成想竟是她坏了事。”

程世洵无比懊恼摔碎了正响铃的手机,“看来这个林姝远不是他一时兴起娶进门那样简单。”

秘书摘下衣架的西装给程世洵披在肩头,他不经意看到我在门口,顷刻脸色一变,他出声提醒程世洵,“程副董,许夫人。”

程世洵立刻看往门外。

我不躲不闪,朝他点头,“八点钟了,程副董还不下班吗。”

我又瞧他的秘书,“按时交差是你分内之事,下属拖延导致上司加班,是要被辞退的。”

秘书大惊失色,“许夫人,我的工作完成了。”

“哦?”我笑靥如花,“那是程副董您自己的问题了。火气大可伤身。”

程世洵直勾勾盯着我,好半晌他失笑,“许夫人,你真是崇文的贤内助。”

我故作不懂,“崇文有一杆称,梅尔的兴衰荣辱都指望他这杆秤,在秤上的你我只能听从。”

“许夫人手腕高明,无妨,来日方长。”

程世洵阴恻恻的撂下这句话,他锁住办公室,电梯正好停在这一层,他头也不回进入。我赶到会议室只剩许崇文,他撩眼皮看了看我,“你去了很久。”

我把粥碗递过去,“下雨了路滑,你先喝点粥暖胃,我告诉保姆煲了鸡汤。”

我没提及刚才,不过既然登上他这艘船,适当提供一点情报才更好博取他的信任,“我从两名女职员口中套了点话。”

许崇文舀了一勺喝着,“什么。”

我轻描淡写说,“财务部副经理是他的心腹。”

许崇文皱眉,“崇恩平是我一手提携的。”

我整理他批阅后的文件,“旧主病危,新主中程世洵最具备权力,大势所趋下为一己私利投诚是人之常情。”

我走到许崇文跟前替他穿好西装,他若有所思端详我,“柏承找过你吗。”

我一颗颗系好扣子,“我没讲你给了我股份。”

他笑着说,“你倒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