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引诱全本章节完结版免费阅读

小说: 诱局(林姝沈怀南)作者: 红拂字数: 13424更新时间: 2020-05-25

作者:红拂分类:现代言情字数:13340字更新时间:2020-02-2622:13:04

我错愕中失手打翻了高脚杯,啪嚓脆响在舞曲间隔中炸开,无比的刺耳,许柏承闻声制止了李秘书汇报公事,他面无表情看向我,以及一地的

碎片。

我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强颜欢笑说,“杯上沾了酒,手滑了。”

许柏承定格在裙衫氤氲开的糜烂红痕上,“有心事吗。”

我心凉了半截,果然什么反常也瞒不过他。

林姝曾经是一张刚出炉的白纸,真实单纯,世俗喜悲,教我什么,我便记住什么,许柏承描摹题字,细心雕琢,把我按照他构想的图纸去塑造

成品,我的全部都在遇到他之后改写,无论忧愁还是哭笑,小心翼翼还是得寸进尺,都烙印上调教后的影子,相干他,也只相干他。

我属于自己念头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眼中,近乎透明,一定会原形毕露。

因此我胆战心惊,我和沈怀南的合作不可能一直深埋地下,如同我与许柏承的奸情终究真相大白,该见天日的,逃不掉浮出水面,而浮出水面

之时,势必引发一场浩劫。许柏承最深恶痛绝我对他有所隐瞒,尤其涉及许家内宅事,无异于剐了他的逆鳞,而他平生最反感挑衅他。

沈怀南有一桩结论是正确的。世间所有情绪,都是积水成江。

我心头的恨意,我开始保留余地,开始盘算自己的后路,不再言听计从,是许柏承为利益送葬我那日而悄无声息筑起的隔膜,我说服自己他会

带我逃离,为情意遮蔽自己,最终因宋幼卿而全盘爆发。

我失神了好半晌,许柏承指腹摩挲着我面颊,粗糙又火热的触感惊醒了我,我立刻说,“我担心崇文回家没看见我,会疑心再起。”

李秘书笑,“许董这一关闯得确实惊险艰辛,林小姐是心有余悸,唯恐再种下祸根。”

许柏承也笑,“不妨事,十点前回去来得及。”

李秘书应声,“来得及。许董的应酬九点半结束,地址在北郊的商务酒楼,路程起码要四十分钟,万一来不及,我支会陪同的尹经理拖延半小

时。”

许柏承执杯一声不吭。

我起身说,“我清洗下酒渍。”

我进入位于楼口的走廊,找到女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冲洗裙子上的污渍,一旁有两名妙龄女郎对着镜子补妆,她们谈论的正是广寒宫的老板。

卷发女郎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坐轮椅没法露面吗?”

“你懂什么。”涂口红的女人一脸鄙夷,“有头脸的能遛大街吗,还排队在便利商店买套子被你偶遇啊?”

女郎在颧骨处抹了点腮红,“五六十岁?华侨丧偶?”

“传言不可信。很年轻,三四十岁,顶多四十。”

女郎凑近她,“你见到了呀,讲得真事似的。”

“骗你干嘛。”女人将口红旋回壳内,“他下车我上班,进大堂时和他打个照面。”女郎在烘手机下吹了吹,“高吗?”

“挺高的,蛮瘦,花衬衫黑裤子,港风那味儿的,有点跛脚,不严重。”

我挤出裙子积蓄的水分,把蜷缩的褶痕抻平,又掬了一抔凉水卸掉浓郁晕染的睫毛膏,目不斜视离开洗手间,我出门拦住一个途经的侍者,

“我向你打听点事。”

我往他的工服口袋塞了五张钞票,“不算行业机密,我不干这行买卖,从卡座的调酒师那里道听途说来的,纯属八卦。”

声色场所基本都有不可言说的后台,员工最怕惹火烧身,我先拿小费堵侍者的嘴,然后表明立场打消他泄密的顾虑,我拽着他朝墙角走了几

步,“广寒宫营业多久了。”

侍者上下端详我,看我的打扮像正规的白领,他才放心说,“半年多,两月前进行了股东变更,辞退一批人,新聘一批人。”

“你是新聘的?”

他说,“我是老员工。”

“那可好。你们老板姓沈?”

他点头,“是沈老板。”

“你有见他吗?”

他回忆着,“中秋假期,沈老板来收账,经理给他的司机递保险箱,他在车里坐着,门打开时我刚好路过,稀里糊涂的看个轮廓。”

我问他,“什么轮廓。”

“一米八几,香槟色衬衣,戴了帽子和墨镜。”

“抽烟吗?”他想了想,“左手雪茄。”

大概率是左撇子。

我记得沈怀南是正常使用右手,不是刻意掩盖,是娴熟自如使用。

我调出手机相册内沈怀南的工作照,“是他吗?”

侍者望了望,斩钉截铁说,“不是。”

我说,“你再近点,看仔细。”

他依照我的要求又审视了一遍,“不太像。”

我被他的含糊其辞搞得昏头脑涨,“是与不是,你有确切的把握吗。”

他搔头,“女士,沈老板深更半夜来,场子客人多,我们都很忙,到门口卸货才逮着机会见一面,您要确切的把握,只能问经理了。”

我关掉屏幕,“经理在几楼。”

他无奈说,“经理不会告知外人的,女士。”

我没再追问,他鞠了一躬,走进没有开灯的仓库,反锁了门。

走廊的四周尤为安静,左右的出入口有两扇厚重的木门,把噪音隔绝在外,我掏出西装夹层里的烟盒,靠着墙壁点燃一根吸食,沈怀南与这群

人描述的样貌不相符,可我预感他们脱不了干系,老板不是沈怀南,也密切相关。

他家人吗。

他对私事保护得非常隐秘,我的确一无所知,我尝试着问他,借口他掌握了我一切秘密逼他也交换一些,他都岔开了话题。

我打量这间会所的里里外外,像突然笼罩了一团迷雾。我指望沈怀南,也忌惮他,我需要他野心勃发,无欲无求的男人倒不适宜重用,他干脆

不卷入这潭深水,平庸也自得其乐,纵然卷入浑水,他没图谋,导致忠与叛取决他兴趣的一念之间,主人难以拿捏,难以揣测。可我不需要沈怀南

太强大,我以名利牵制他,供大于求才好制衡,一旦供不应求,他来我往的局面同样不受掌控。野心在某种程度上是原始的兽欲,自私,谋财,贪

婪。一方办事一方破财,贪婪是纽带。

索取梅尔股份让我见识了沈怀南庞大的胃口,向往金字塔尖倒也人之常情,可倘若促使许柏承专程观望一趟的这家会所是出自沈怀南之手,我

会发毛。我发毛他真正的打算,为什么效力于我的同时又谋求了宋铂章的赏识,像有预谋性的按部就班达成他的目的。娱乐市场上会所比酒吧的地

位高出一大截,接待的是名门显贵,灰色枭雄,沈怀南只是一位混出名堂的律师,饶是在海城政界风头无两,开会所的能耐也轮不到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吸完这根烟,将烟蒂泡在垃圾桶盖的水洼里走出回廊,再度抬起头,三楼天台空空荡荡,只偶尔跑过一群陌生男女,我下意识

窜起,踮着脚眺望柱子后,澄净的大理石砖倒映出这片荒唐又纵情的世界,有我,有许柏承,有成百上千初次相遇的面目,好的坏的,热的冷的,

妖冶的放肆的,迥然不同的天堂,也是丧失自我的炼狱。

唯独没有我寻觅的身影。

我跨上台阶,朝许柏承那边走去,对面的圆沙发卡座骤然站起一个女人,那处的灯最亮,可她肤色极深,有健美的痕迹,我视线一霎停留她身

上,她与同伴打过招呼,快步走向VIP区,途中和叫住她的男人又闲谈了几句,眼色却飘忽不定地射向这一处。

我落座接住李秘书递给我的纸巾,“那是谁啊。”

李秘书没朝那头看,他随口问,“哪个。”

我扬起下颌,示意他看西南方,“是场里的陪侍吗。”

他循着我的指示回身,女人已经直奔许柏承而来,近距离她长相格外成熟,像四十出头,可身段又纤长,无半点发福松弛的迹象,猜不中实际

年岁,许柏承明显也认得她,似笑非笑等候着,她到达跟前,眼窝蓄着一汪风情,似有若无地瞟过我,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放荡之气,“许总,听说

你也开了会所,而且是大手笔。”

许柏承言简意赅回应,“在城南。”女人故作惊讶,“城南是富豪的聚集地,寸土寸金啊,投资的营生热门也好冷门也罢,从来稳赚不赔的。”她笑吟吟,“你眼光和从前一样精

湛。”

许柏承越过女人浑圆的肩头,观看不远处的舞池,“过奖。”

女人饮了口酒,“Vise初期花费了一千八百万,你又追加八百万,将地下演艺厅打造成瑶池仙境,每日的干冰舞美就几万块,旁人匆匆开张盈

利,你不紧不慢的给同行扫尾,你很享受抢同行碗里肥肉的过程吗。梅尔售卖船舶,一艘中型货轮才两三千万的净利,你随手一家会馆就如此阔

绰,看来许总要得偿所愿了?”

许柏承有一搭无一搭的叩击膝盖,“你消息很灵通,我花了多少钱你也知道,怎么,安插间谍了。”

女人懒洋洋撩发,“我哪敢啊,你老子在商界声名远播,这等老奸巨猾的人物,一拨又一拨的耳目监视你尚且不成功,我们泛泛之辈谈何是你

对手,至多能摸清你晚餐吃什么。”

许柏承闷笑,“有自知之明就好。”

女人食指抵住杯脚,动荡的红酒在空中摇摇欲坠,“许大老板,改日我光顾你的场子,你打折吗?”

许柏承慢条斯理转悠酒杯,“我光顾周惟平的场子,他也没给我打折。诓我捧场他自家的拍卖会,一枚中上等成色的黄玉宝石宰了我三百六十

万,十倍的差价,你替他赔,我打一折包你全年。”

女人面色一僵,随即又复原,“他是他,我是我,混为一谈做什么。你与他洗桑拿赤裸相对也与我裸着泡澡吗。我倒乐意——”她拉长尾音,

幸灾乐祸的腔调,“许总的红颜,乐意吗。”

许柏承说,“荣幸之至,来我家还是去你家。”

女人从果盘内挑拣一颗葡萄,“许总现在放出的大话,是你酸了别人哄她时要讨好的礼物。”

许柏承笑而不语,女人接连剥了七八颗葡萄,他才开口,“你俗,她也俗吗。钱这东西,并非任何人都当回事。”

许柏承偏头问我,“她说得有错吗。”

我未料想他无征兆地问起我,慌忙咽下口中的酒水,“评判大多数女人是对的。”

他问,“评判你呢。”

我摇头,“错了。”

他抚摸着我娇小的耳垂,“什么是对的。”

“少数女人的目标不是男人兜里的钱,是男人胸腔里的心脏。男人志在四方,心脏大,可情自私,心脏也小,不论是大是小,有的女人就介介

怀它。”

许柏承的指尖从耳垂徘徊到耳蜗,“你是多数,是少数。”

我说,“少数。”

他越发愉悦,“绝无仅有的少数,对吗。”

女人的小指缓缓围着杯子打圈,她饶有兴味望着我,“是真心话吗。”

许柏承不等我回复,他拥住我,“不满意吗。非得坑了周惟平几亿,便是女中豪杰了。”

女人面不改色,“许大老板什么时候嗜好打抱不平了。”

他兴致极佳,“新添的嗜好。”

女人放下酒杯,她一只手抓住许柏承的领带,往朦胧幽暗的舞池内走,许柏承未拒绝她,很快两人淹没在人山人海中。

李秘书瞧了瞧我,“林小姐。”他欲言又止,“我买一份冰激凌鸡尾酒,您尝尝吗?据说是广寒宫的招牌。”

我心不在焉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了。”李秘书误解了我的表现,他以为我不痛快,小声安抚我,“林小姐,喝酒跳舞在交际场应酬中都很平常,逢场作戏作的是人情戏,当不得

真。”

我猛地回过神,拾起酒瓶斟了半杯,“我理解的。”

他如释重负,“您跟许总快五年了,事事有分寸,是我多嘴。”

我喝着酒,“柏承与她,有什么人情。”

李秘书反问,“您知道瑞宁吗。”

瑞宁我略知一二,03年瑞宁在海城河东郡拔地而起,河东郡是九十年代中后期拆迁发家的,三纵五横的八条街,夷为平地规划作商业圈,方才

许柏承和女人谈到的城南是和平郡,与河东郡并驾齐驱为海城最富庶的两大中心地,和平郡一带毗邻梅尔,有码头和江港,是资本为王,河东郡一

带毗邻宋氏,开垦的工地多如牛毛,是人脉为王,在河东郡建公司,仅仅有钱万万不够,周惟平的父亲退休前在河东郡是一把手,02年周父退休,

举家移居桦城,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二线的很容易给在位的顶包,搬迁不失为明智之举。周家撤出海城后,周惟平便少了诸多顾忌,自03年起到

年止,周惟平一手扶植了他的女人,瑞宁一度成长为海城新贵,最鼎盛风光当属05和06年,海城双雄的局势更改成三国鼎立,尽管瑞宁的资产

是梅尔和宋氏的五分之一,但是有周惟平撑腰,瑞宁迅速席卷了海城十之八九的政府下放的资源,资本逊色,可靠山强硬,跻身三甲也算名正言

顺。08年底,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周惟平杀回风流阵,他的圈子转移到桦城,再未踏足海城一步,瑞宁像泄气的皮球没落下去。

我拿起竹篮里的牛肉粒,“她是瑞宁的老总吗。”

“是。”李秘书吩咐侍者换一篮小吃,“桦城的周先生您有印象吗。”

我脑海中闪过周惟平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他的旧情人是她。”

“瑞宁是周先生给她开办的,但她生性不老实,瞒着周先生和荣辉的高层搞到一起,被高层暗算了,弄成了空壳,周先生动用家族的基金填了

窟窿。周先生的父亲下通牒,周先生与这个女人不断绝,就驱逐出周家。贵二代一向倚仗家世作威作福,打成平民谁吃得消,周先生和她从此分道

扬镳。”

没想到生来一具纨绔皮相的周惟平有这么( ̄▽ ̄)"Lヾ(^▽^*)))Q((^▽^*)深情一面,瑞宁集团衰败,昔日的纠葛早就过眼云烟,他还委托许柏承替她出一口陈年恶气,借宋氏闹上法庭摧垮了荣辉。或许他最执着于摧垮的不只是荣辉,是那个将他情爱粉碎的男人。

我凝望空空如也的高脚杯,在一束束变幻的彩色灯影里失魂落魄,“世上的爱恨,无外乎时过境迁和耿耿于怀,能如愿以偿的少之又少。他们

是我眼里的戏,我何尝不是他们眼里的戏,有几个人能满身风雨还落得欢喜结局。”

李秘书说,“二者不可兼得。”

昏暗的舞池里,许柏承同女人低语着,女人花枝乱颤,时不时往我所在的位置瞥上一眼,她对许柏承说了什么,后者也随之扫视台下,他回了

简短的寥寥数字,女人笑得更厉害,上半身伏在他臂膀,她唇形厚实,性感也带点笨拙,完全辨认不出口型,我索性收回视线,全神贯注搜索着楼

上楼下的每个角落,沈怀南都杳无踪影,仿佛是我凭空的幻觉,他压根没出现过。

纸醉金迷,莺歌燕舞,委实不符合他温文有礼的模样。

他该是晓风明月,陌上桃李,是花前的烟柳,是星上的雾气,无一丝的浑浊,清清淡淡,皎洁无暇。

这烟尘之地,待上一片时刻都腌臜了他翩翩端正的气质。

我安慰自己大千世事皆有机缘巧合,不过是同姓而已。

我喝完洋酒,又兴起点上一壶加冰的梅子汤,梅子酸得很,我连续吃了七八块西瓜,也压不住酸味,我情急之下拉住端小吃上桌的侍者,“一

盘西瓜。”

他退下后,我抄起竹篓把一捧西梅倒进嘴里,李秘书看得发怔,“林小姐不喜酸吗。”

我捂着腮帮子,“小酸也成,太酸的牙都倒了。”

“你同许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也是一丁点酸不碰。”

女人似乎跳上瘾了,一曲刚毕又接了一曲,比之前的节奏快许多,许柏承自然不会抛掉形象陪她胡闹,可她不准,拖着他死活不放,许柏承万

般不情愿,女人附在耳畔讲了什么,他微眯着眼,“威胁吗。”

女人气势不减,指了指我这头,到底是许柏承退让了,女人得意笑,在光照最汹涌的漩涡中摇摆着,时远时近,忽明忽暗,光像是一簇簇失控

的热浪,穿透人身体,刹那的推出蔓延,又刹那的灰飞烟灭。许柏承神色平静,在这样的气氛中有些格格不入,恰是他的格格不入,更风姿绰约,

他有多淡泊,周围的女人便有多激烈。

无花果干被我吃得所剩无几,我询问李秘书,“柏承和宋氏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李秘书说,“宋铂章吐出船舶材料,许总让出郊外的地皮,双方各取所需,长达三十年的交火休战。目前很和谐,都是利益至上之人,往后的

情况如何未卜先知。有宋幼卿在手,许总兴许能攻克宋氏。”

我转动着无名指的钻戒,“他们谁先有意谁的。”

李秘书很坦白,“许总制造了接触的时机,宋小姐先上钩的。”

沈怀南说,宋幼卿未必肯对许柏承忠心耿耿,生长于顶级家族的儿女,虽有情意,也重算计,大局当前,男人与父亲的权衡是相当微妙的,她

钟情许柏承,用了手段靠近他,许柏承是这场感情战役的始作俑者,他顺水推舟接纳了宋幼卿的靠近,一个是对优秀男人的占有,一个带有企图。

不多时侍者端着我要的西瓜过来,他只顾桌上,没留意脚下,被过道的楼梯绊了一趔趄,盘子里的西瓜如数泼了出来,几道柱状的红渍喷溅在

裙摆上,将先前还未干涸的酒渍又覆上一层,我立马一拉,还是浸染了一滩。

她大惊失色,“抱歉,小姐,我手滑了。”

我并未同她计较这点失误,“不碍事,你别怕。”

她慌里慌张的收拾着沙发沾染的污秽,我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拭裙子一边望向人影攒动的舞池,“瑞宁的老总看上去年纪不小。”

李秘书答复,“她年长周先生五岁,三十八了。周先生与她情投意合时,才二十四五岁。”

我笑了笑,“年长的女人有韵味。我初见周惟平,就猜想什么样的女人能降住他,我猜得很准,他不爱青涩乖巧,他爱半老徐娘。”

我撬开一粒椰子,用小吃盘里的吸管插进细孔,“你跟柏承不少年头了吧。”

“十年前许总金融硕士毕业,在梅尔担任总经理一职,我就跟着许总了。”

“许崇文的一二任妻子,从进门到下堂经历了什么,你都清楚吗。柏承好像很回避他母亲的事。我有时想劝慰他,又无从入手,眼睁睁看着他

伤怀沉默,很不是滋味。”

李秘书表情微变,“这我不清楚。”

我问,“真不清楚吗。”

他答,“不清楚。”

我没吭声,吸管太短,嘬了一半就嘬不出了,好在椰子个头小,我直接举起,仰脖吮吸残余的椰汁,就在这时,那名戴着面具的男人又从柱子

后一闪而过,下入混乱的舞池,凑巧光柱晃过,他起伏其中,我瞪大眼,也只看到一片银蓝色的衣袂。

我忘了吞咽,椰汁蓄满口腔,沿着鼻孔呛出,我趴在茶几上剧烈咳嗽着,李秘书手忙脚乱拍打我后背顺气,“林小姐,您要紧吗?”

他的身形实在像极了。

我推开李秘书,“乐曲多长。”

他思索着,“大约五六分钟。”

我嘱咐他,“我待腻歪了,下池子解解闷儿,柏承回来你转达他,下一曲完事我就出池。”

我匆忙冲进去,我好似又发现了他,在人群深处,又好似认错,我追寻那似曾相识的背影踏入极尽癫狂的舞池,女子的衣香鬓影,男子的恣意

狂放,一帧帧的画面犹如注射了毒药,濒临垂死却不肯咽气,掐着彼此的喉咙做最后的挣扎与狂欢,他们都苦痛,又带着快感,浪荡和孤独的人都

寂寞,又不寂寞。

我一晃神,男人便无影无踪,像凭空蒸发。

我一路走一路拨开挡道的人,直到抵达池子的尽处,我依然一无所获。

曲子终结得毫无预兆,我扭头张望许柏承的方向,他一如既往寡言,但礼数周全,女人侃侃而谈,他便聆听,女人亲密耳语,他也由她,甚至微微俯身行个方便,女人的红唇几乎挨上他侧脸。

他并没发觉我离座,他一切注意力都被女人和那片黑暗所控制扰乱,我松了口气,准备原路折返,刚迈开步子,故意躲着我的男人出其不意拍

了下我后脑勺,我向左看,他却在右侧,我再调转,他又定在了左边,反复了数次,模糊的笑声从我上空传来,下一秒一条结实修长的手臂从背后

揽住了我,无声无息盘桓在腰间。

从天而降的缠绕令我仓皇一抖,我朝摁住小腹的手臂看去,是一条男人的手臂,藏蓝色的衬衫拧出几缕褶皱,显然是经过池内被挤皱的,我认

出了他腕间的银色表盘。

“沈律师?”

男人站在我后面,看似两副身躯紧贴,其实虚虚实实,没有半分的出格和冒犯,他不回答我,就那么若即若离,忽远忽近,臂弯也未曾脱离

我。

“沈律师故弄什么玄虚。”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本能伸出手扯他的面具,才触及坚硬的壳子,又戛然而止。

大抵是霓虹太斑驳,不,它太昏沉。

三杯最烈的白酒,四十二度的高烧,沙漠的炙烤,海底的吞噬,深渊的迷幻。

最繁华的城池里,华灯初上的街巷也远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霓虹。

霓虹的尽头是一双藏匿于武侠面具后的眼眸,我不识武侠人物,识荡气回肠的眉目,藏匿的眼眸和挖空的缝隙重合,漆黑,剔透,幽邃,消

沉,神秘又纯粹。

世人遵守楚河汉界,纲常法制。受困于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也着迷刺激,着迷虚伪和不与人知的故事。

自己的故事,过客的故事。

而这双眼睛便盛满了故事。

非离愁,非风月,非伦理。

我识得这些故事的模板,我还识得它的血肉。

因为许柏承给了我。

男人的故事是截然相反的。

润物细无声的忧郁和温柔。

他裸露于光束下的瞳孔笑意深浓,“怎么不摘掉。”

果真是沈怀南。

我缩回,“沈律师早点承认,我也不费劲找来了,你越是躲躲藏藏,我越是要一探究竟。”

“我就是要引诱许太太寻来。”沈怀南将我一缕勾在他衣领的发丝择开,“女人不是都喜欢玩捉迷藏吗。”

我挣扎出他手掌,“我不喜欢。”

他好奇,“理由。”

有一对疯狂的男女跳得旁若无人,硬生生朝我撞了上来,我四面八方都是人潮退无可退,沈怀南眼疾手快护住我,这下倒把我扯得更近,“游

戏幼稚,天真傻气的小女孩才喜欢。”

他看着我,“许太太说这句话的样子,比你认为的小女孩还傻气两分。”

我把长发统统甩到脑后,“你引诱我寻来,有话说?”

沈怀南的五指抵在我肩后,将我扣向他,我们隔着一拳,谁的步伐慢了,谁的步伐快了,那一拳便荡然无存,径直叠合上。有三五秒钟,我砸

在他胸膛,他心跳也沉稳,不似许柏承的健硕逼慑,侵略感十足。沈怀南的气息柔和,潺潺如春水,洁白简约,又暖融融。

我退后,从一侧挣脱,他旋着伶俐的恰恰舞步,脚尖一踮一扬,右腿一攻一屈,我和他所有的重量都顶在他胯部,他拉着我手操控我弹出,又

急转了几弯,我晕头转向的跌回他胸口,他要笑不笑,“许--LQ-Y--太太的慧根欠缺。”我捻着差点拧断的肋叉,“别人是这么跳得吗。”

沈怀南一本正经,“舞种有区别,许太太不必质疑。”

我按摩着通红的手腕,“我撕掉的丹青,沈律师重画了吗。”

他阴恻恻望着我,“耗时一周完成的画,重画只需短短两天吗。”

“提到这件事,沈律师维持着绅士风度没有咬牙切齿,却也耿耿于怀,所以你还记恨我。”我恍然,“怪不得我感觉沈律师在整我。”

他了无涟漪,“事情过去了,我心胸如此狭隘吗。”

“烈日炎炎沈律师让保镖丢我下楼暴晒,连杯水都不给喝,你心胸能广阔到哪。”我瞅准空隙从他腋下往外钻,沈怀南低声警告,“他在

看。”

许柏承就是我的肋骨,碰一下子我便顺从,我腰肢在他掌下扭动了一分钟,又感到不对劲,“柏承在看,我还和男子跳舞,他不是更发怒

吗。”

他神态平和,不由我抗拒,操纵我在池子内大幅度流窜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会起疑吗。跳完整了,无非一支舞,许太太鬼鬼祟

祟,倒惹他平白无故的疑窦。”

我出言揶揄他,“沈律师骗人的肠子真多。”

他伴随西洋风的舞曲携着我踱步到池子边缘,我吓出一身冷汗,又奋力推搪他返回舞池中央,“柏承和宋氏来往频繁,宋铂章最近器重的爱将

是哪位他有耳闻,想必查过你的底细,沈律师在海城算名人吗?”

他当真规规矩矩思考片刻,“勉为其难。”

我观察着沙发区的动向,魂不守舍说,“沈律师太谦虚了,你杵在那,能认得你是沈怀南的不计其数。柏承的性子我了解,你我有合作可不能

让他知晓,你既然要藏就藏得严实些,跑出去干什么,还撞他眼皮底下,你生怕不牵连我?”

他目光停在我半扇短而窄的裙摆,我叫他,“沈律师。”他无动于衷。

我在他眼前挥手,“沈律师。”

他不疾不徐的移开关注,“许太太的制服诱惑,倒是别开生面。”

我说,“今天去梅尔了,打发了柏承安排的眼线。沈律师,暂时的状况,柏承在想什么。他是相信我和许崇文演得那出戏吧。”

他慢悠悠开腔,“他调查了吗。”

“事发次日我联络过向博,柏承的人马去他公司了。”

我头发顽皮,转几圈便晃动勾住沈怀南的衣扣,他再次从肩窝处捋开,“是许太太意料中的,还担忧什么。”

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他让乔秘书监视我,是没有全然相信吗。”

“多半是相信的。”

我踌躇不决,“少半是出于什么。”

“出生在战胜年代的人,上至执政者,下至普通百姓,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们岁月中的主色是阴霾,偶有天朗气清,也畏惧晴日褪去后接

踵而至的恶劣天气,他们终日战战兢兢存活于世,非局中人,想象不到他的困顿。许柏承本性极端善变,许家水又深,他对任何事任何人习惯留有

一丝戒备,许太太妄想清除他百分百的怀疑,本身是不切实际的。”

我沉吟着,“沈律师绸缪怎样破坏他和宋幼卿。”

沈怀南挑眉,“不是许太太出方案,我辅助吗。”

我反驳,“你出方案,我哪有你心思缜密,做事周到。”

他笑,“明知许太太是吹捧我,听了也很入耳。”他拎起我左臂,在最绮丽的彩光里穿过,“你刚才急于找我,除了要确认我是谁,还想问什么。”

我这才想起最重要的正事,“柏承的秘书说广寒宫的幕后老板姓沈。”

他从容镇定,“所以呢。”

我盯着他,“沈律师觉得,你在广寒宫奇怪吗。”

“为何奇怪。”

我一字一顿说,“这不是你会来的地方。”

他轻笑,“许太太曾说,我的生活太无趣。何况人世没有绝对的会与不会,高洁与肮脏。红尘男女繁衍生息必然要脱衣睡觉,一些难看像禽兽

一样的姿势,舒服好用我也会用。”

他后半句被鼓乐击沉,声嘶力竭的呐喊里无数斑斓的光影从天花板射下,时而鲜明刺目,时而苟延残喘,照得心神恍惚,沈怀南搂着我穿梭那

样凹凸不平的灯火,在昏天黑地之中交错,我听不清曲子,听不清男人女人的欢笑,却听得到他呼吸,像连同我一并封闭在匣子里,悠长又闷钝,

清浅而沉寂。

他唇瓣虚无蹭过我发梢,“我朋友的场子,我投了点钱。”

我问他,“是敷衍还是实话。”

他很是坦率,“敷衍。”

我卡在他领结处的手不禁抽搐。

他笑出声,“当然是实话。”

我继续在池子里晃荡,“你朋友也姓沈?”

“准确说是亲属。”我像知道了多么了不起的奥秘,“沈律师有亲属?”

他看向我。

我察觉自己失言,“抱歉。我是说沈律师的亲属很有头脸。能在海城开会所,沈律师要进驻上层社会不是轻而易举吗,何苦借助我。”

“再光彩的头脸,较之许太太的夫家也稍逊一筹。”他停顿了一会儿,“许太太会跳舞吗。”

“会入门的交谊舞,出席场面总要像模像样的跳。”我话锋一转,打量着沈怀南灵活的腰身,略有诧异和取笑,“比不上沈律师,连探戈恰恰

都手到擒来。仪表堂堂的男人一旦露出闷骚的骨子,真够辛辣。”

他充耳不闻我的戏弄,“我教你。”

我不领情,“我不学。”

他磁性的嗓音清冽又低醇,“我并不介意许太太的舞技,自有带你入门的男人弥补,我介意的是——”他舞步忽然停住,“你踩我脚了,踩了

十三次,一次比一次狠。”

我一怔,瞧着沈怀南鞋尖上深浅不一的锥形高跟印记和薄薄的烟灰,忍笑辩解,“我没吸烟,是地上的烟灰粘鞋底了,打扫卫生的不勤快,你

找他们去。”

“踩是他们踩的吗。”

我仍有说辞,“你非拉我跳的,舞伴要磨合,我和沈律师合不来。”

旁人在跳舞,我们在争嘴,舞曲停止的瞬间,沈怀南彻底松开了我,“许太太属牛。”

我否认,“属虎。”

“属什么虎,对牛弹琴。”他将撸起的袖子铺开,“有一件很隐晦的小事,许太太要听吗。”

我抖落着裙摆,“不听。”

“你提一提裙子。”

我一愣,“什么?”

他面不改色,“你内衣的蕾丝露了。”

沈怀南说完随着冗杂的人流消失在灯柱下,自始至终没有摘下他的面具,我伫立在原地又静止良久,第二段舞曲响起我才整理好裙子掉头离

去。

许柏承一动不动注视着我回到座位,他笑了声,“尽兴吗。”

我坐到他身边,依偎着他肩膀说,“广寒宫还有这种特色,难怪生意很火。”

他饮着酒,交叉梭巡舞池与楼上,不知找什么,沉声说,“只一个人戴面具可不是会所里的特色。”他撂下杯,命令李秘书,“查那人是

谁。”

李秘书说,“我马上查。”

我放在腿上的手倏而握紧,许柏承不像开玩笑,他是动真格的要查,一心要解开男人的面纱,唯一的解释是他对广寒宫产生了奇特的嗅觉,这

份奇特来自商人独有的敏锐。

我若无其事卧在他怀中,“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你费力查,反正是广寒宫的顾客,何方神圣都不影响你,你上赶着查他,假如是了不得的角

色,岂不是惹祸上身了。”

许柏承凝视着被重金属乐震荡出杯沿的酒水,他缄默了数秒,“商贵阶级,我从未见过他。”

我笑容一滞,“以前见没见过,他今晚盖着脸,你能看清吗。”

“但凡有真本事,我见过一回必定记忆深刻。”许柏承说,“盖着脸无妨,我没见过他的眼睛。”

我更加惊慌失措,“难免不准。”

许柏承不置一词。

我说,“要不喊李秘书回来吧,你都认不得,他能搞明白什么,他怕你怪罪他,不敢不硬着头皮查,你们又没什么交集,来日方长,真有交集

了,你再花工夫本查他不迟。”

许柏承决定的没可能转圜,他根本听不进我说什么,“他讲话了吗。”

我脱口而出,“没有。互不相识又无意艳遇,能聊什么。一支舞不超十句。”

许柏承把玩打火机的指节仓促顿在上面,他眉眼波澜不惊,“不超十句吗。”

我才舒展的十指又攥到一起,我只顾着撇清,编造的数字少得离谱了,从沈怀南向我亮明身份到舞曲截止,许柏承始终待在沙发,即便有女人

分散他精力,他看见的交谈也远不止十句,我的过度谨慎反而适得其反,不等我补救改口,他挑起我下巴,会所里时明时昧,黯淡时异常诡异,明

亮时又异常闪耀炽烈,那些变化无常的灯洒在我不施粉黛的脸上,像添了一重妩媚的浓妆,他柔声问,“你热吗。”

我说不热。

他又问,“你冷吗。”

我顿时意识到身子太不自然的紧绷起,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最快的速度放松,我挨近许柏承怀里,搂着他脖子,竭力掩饰不同寻常的反应,

“我就是生气。”

“气什么。”

我垮下脸,“气你和她跳舞,我也找个男人跳,各自有投怀送抱的猎物,才算公平。”

许柏承笑着撩开我额头的碎发,“这么说,是吃醋了报复我。”

朱红的指甲盖戳点着他新滋长出的胡茬,“少惹我就行。我一辈子都搭进你们许家了,你让我三分,你还委屈吗。”

他掌心扣在我臀部,“不委屈。”

他用力一揉,我疼得尖叫,他当即用吻封住我唇舌,他津液含着酒水的芬芳和粘稠,浓烈的气焰顷刻间湮灭了我,当满是醉意的吻无比躁动的

碾磨过锁骨时,许柏承紧急克制住自己停下,不曾再往下侵入,我细微的喘,他粗重的喘,他厮磨着我的唇和露在唇峰外一点的殷红舌尖,“真想

在这里吃。”

他下面严丝合缝的贴着我,“能吃吗。”

我整张脸都绯红滚烫,软绵成一汪水埋在他清爽利落的短发间,“你明知故问。”

他抱着我低低发笑。

许柏承和我正痴缠,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从后排站起,他逆光认认真真的分辨了许久,才喜出望外的唤了一句,“许总?”他绕过

闪光墙飞快走到许柏承身后,“许总,您也在啊。”

许柏承敏捷捂住我暴露灯光下的半张面容,挺直腰板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崔董事。”

他撤回搭在我臀部的胳膊,朝前欠身,恰到好处挡住我,我也顺势挪了半尺,隐匿在光线晦暗的沙发角。

崔董事是梅尔的股东,他当初本是宋氏股东,02年梅尔正式上市,年末签下了美国五年为期的船舶进口材料合约,而这所企业在欧洲盛名煊

赫,一夜间梅尔的市值翻了两番。许崇文最初的计划九九年梅尔就累积了足额的资本上市,可彼时刚就读金融系硕一的许柏承横加阻拦,说服许崇

文将上市日期推迟了三年,自九八年海城乘着沿海改革的东风大搞财政,附加了几则针对商人的隐形条款,九九年是最乌烟瘴气的一年,梅尔的延

期上市一则避开了本土关于新上市集团额外征用慈善赋税的条文,按上市的每股比例,梅尔的税务弹性在八百万到两千万区间,许柏承的当机立断

保住了至少八位数的利益,在九十年代可谓惊天巨款,二则欧洲当时寻找境内船舶企业合作,打通欧亚海航线的贸易,梅尔位列谈判的名单之一,

许崇文的干劲很大,可并未挟有希望,许柏承却一眼看穿梅尔胜券在握,如果能保证签约的同期上市,许家的身价将爬上巅峰,一跃成为海城首

富。

许柏承的深谋远虑和许崇文的知人善任缔造了梅尔神话,许柏承成也此事,败也此事,许崇文的忌惮从那时起便萌芽了,才干这样出色的儿

子,知晓自己最残忍无情的面目,发自内心的忌恨自己,放任他的发展,无异于养虎为患。

崔董事在梅尔上市的次年抛售了宋氏全额股份,通过程世洵引荐攀上了梅尔,但梅尔的股票一年后已今非昔比,崔董事的资金只勉强在董事局排个尾巴。如今程世洵大势已去,许柏承笼络了许多程氏一党的股东,唯独崔董事他没有表露招安之意,前者按捺不住也情有可原。

崔董事坐下也不客气,将自己拿来的杯子倒满,“许总,一直想和您聊聊,奈何您日理万机,今夜您在,是天赐我良机。”

许柏承抚弄杯壁,里面的酒水殷红似血,折射在他面孔诡谲莫测,“崔董事要同我聊什么。”

“许总,我能在梅尔占得一席之地,是程副董牵线,这笔恩情我早已陆续还清,商场之术,良禽择木而栖,过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墙头草本

色。算来加入梅尔时,我心仪的大船不是程副董,是当年初出茅庐的许总,将商场作卦阵,一手精妙的占卜,我是心生敬佩的。可宋氏是我的旧

主,为利益背弃旧主投靠了程副董,我要抽身他恐怕不会放过我。程世洵在梅尔稳坐二把交椅,许董都给他薄面,得罪了他,我的日子难过。”

许柏承笑意加深,“崔董事倒坦荡。”

崔董事主动替许柏承斟满,他试探着举杯说,“许总若不计前嫌,我对你的感激之情,要胜过程世洵千百倍。”

许柏承噙笑,没有默许崔董事同自己碰杯,而是一偏,错过了他递来的杯子,随后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崔董事支持,我受之有愧,有心庇佑

崔董事,可惜我继承梅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法庇佑。”

我趁他们谈得热闹,偷偷摸了一块蜜瓜,神情懒散得咬着瓜瓤,崔董事猝然拔高了音调,“许董年事已高,许总不继承,难道他毕生心血铸就

的江山托付给夫人吗。”

许柏承似笑非笑,“未来之事谁能断定。”

像一剂猝不及防的警钟敲下,我吞咽的动作一顿,望向与男人谈笑风生的许柏承,他坐姿极其稳重,虽然斜倚着靠背,一股目空一切的洒脱,

可脊梁挺拔,肃穆中又带着隐约的调笑。

崔董事沉思着,“我在宋氏共事十余年,宋氏内部的隐情我了如指掌,想来宋铂章也不会为防备我出走而大肆洗牌改动。凭我对他的认知,他

是有勇有谋,但没有周密到滴水不漏。”

许柏承喝光了自己那杯,目光在茶几上流连一圈,端起我喝过的酒杯,他漫不经心的嗅了嗅味道,“崔董事的意思是。”

他言语未毕,含住了杯口,而杯口还附着一枚唇印,崔董事来这桌前已经喝了不少,落座后为表诚意又猛灌两杯,此时隐隐上头,嫣红的唇痕

立时吸引了他注意,“这位小姐…”

他不停调整角度窥伺我,“有几分像…”他看不真切,又窥探得入迷,整个人都醉醺醺的匍匐下,险些压在许柏承腿间,他终于有了结论,

“像许董的夫人。”他越看越像,不可思议的口吻,“许夫人?”

我赶忙将颈后披散的长发拢到前面,遮住脸颊。

许柏承眼底暗流涌动,“是吗。”

他嘴角笑纹一寸寸敛去,他脸部线条本就削瘦清隽,素日不苟言笑时棱角就十分凌厉,现在又喜怒不明,显得愈发阴翳,“会所推杯换盏不免

宿醉,崔股东确定自己没看错吗。”

崔董事一时没琢磨过来深意,他笃定说,“错不了,许夫人我见了三四面。”他说罢大笑,“许董艳福不浅,住院时夫人又情深义厚,娶妻娶

贤,贤且娇艳,谁不羡慕许董啊。”

许柏承不阴不阳哦,“崔股东就这般肯定自己看错吗。”他眼神笑里藏刀掠过男人,像惊蛰时节的雷,分明温润如玉,却惊天动地,男人总算

有所领悟,他脸色一变,醉气也消散了大半,急忙改口,“是我眼拙了,这个时辰许夫人应该在家中陪伴许董事长,怎会同许总来鱼龙混杂的场

合。”

许柏承一言不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