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欢喜吗完整版在线阅读

小说: 诱局(林姝沈怀南)作者: 红拂字数: 14862更新时间: 2020-05-25

作者:红拂分类:现代言情字数:14823字更新时间:2020-02-1023:18:47

我跟随许崇文走进餐厅,保姆趁着清点餐具时悄无声息的靠近我,“夫人,粥火候差不多了,许总刚才避到了玄关正瞧着这边,不知在看什

么。”

我余光一扫,果然有人影在,“我晓得了。”

我笑吟吟对许崇文说,“我焖了鹌鹑蛋,我记得你爱吃。”

他在胸前铺了一条四四方方的餐巾,“我爱吃鹌鹑。”

我阴阳怪气责备他,“是啊,你爱吃鹌鹑,爱喝白酒,还爱彻夜不休办公,地狱里的阎王也爱这类人。”

许崇文无奈笑,“从前不觉得,原来你温驯是装的,骨子里泼辣又刁钻。”

“看不顺眼了?”我接住保姆递来的乌木筷,“离啊。”

他瞬间败下阵,“满口荒唐。”

保姆在一旁附和,“夫人要离,许董哪舍得。”许崇文瞥了我一眼,“舍倒是舍得,太麻烦。”他舀了一勺酱汁浇入茴香包里,“鹌鹑蛋是你一早焖的吗。”

我脱口而出,“是。”

许崇文看我,“你起得很早。”

我不慌不忙,“你吃得高兴就行。”

我直奔厨房,途经拐弯的回廊时,特意朝玄关看了看,许柏承向李秘书交待了两句公务,后者才要走,他又叫住,将手中项链给了李秘书,李

秘书不明所以,“那林小姐…”

“我有说不还她吗。”

李秘书低头,“是我多嘴了。”

“等下。”许柏承走过去,食指摩挲着莹润的石头,李秘书说,“许总,是珊瑚珠。”

许柏承面色深沉,“成色不错。”

李秘书欲言又止,许柏承收回手,“你想说什么。”

“林小姐的朋友品味很好。”

许柏承打断他,“好到吸引她夜不归宿吗。”

李秘书掂量着尺度说,“女人相约,谈及夫家,珠宝和美容,一时忘了时辰在所难免。”

许柏承意味深长盯着珊瑚珠,“除了你说的这些,女人真正甘心花费工夫和精力的,更多是男人。”

李秘书神色凝重,“林小姐没胆量。”

“曾经是没有。”许柏承点到为止再不多言,他命令李秘书,“你先回公司,我随后到。”

他说完返回餐厅,有条不紊在我对面落座,保姆盛好三碗粥,许柏承饶有兴味打量,“卖相不错。不知味道配得上父亲的夸赞吗。”

许崇文催促他,“你尝一尝,林姝做菜不行,煲粥熬汤偷懒的饭食她相当拿手。”

我夹了一块熏肠放在许崇文碗里,埋怨的口吻说,“你拖上柏承一起取笑我吗。”

许柏承浅尝辄止喝了一口,“是还可以。”

许崇文问他,“你以前没吃过吗。”

许柏承的确在许崇文的眼皮底下吃过我煲的海鲜粥,还不止一次,他为了伪装下意识的撒了谎,却没料到许崇文刻意揪出质疑自己,再睿智严

谨之人心虚时也会百密一疏,越要掩盖什么越会权衡过度,反而舍近求远。我顿时紧张起来,生怕他一错再错,令许崇文更疏离,幸好许柏承沉得

住气,如何作答都是错,他索性不正面作答,“应酬上酒席吃太多,在家里吃过什么印象不深刻了。”他从容不迫向我道歉,“林小姐多担待。”

我偷窥许崇文的脸色,他还算平静,我说无妨。

这顿饭我心惊胆战,两边我都有不可告人的机密,稍不慎就会遇浪覆舟,我甚至吃不出滋味,像填鸭子似的塞着,许崇文吃到一半取下沾了污

渍的餐巾,“宋铂章老奸巨猾,这次宋氏做了你的替罪羊,和荣辉对簿公堂引发满城风雨,他静下心琢磨会顿悟的。”

许柏承胸有成竹的架势,“宋铂章没证据怀疑我,不具备有力的证据支持疑点,聪明人自会按兵不动,不使自己身陷莫须有的揣测,伤人伤

己。”他端起粥碗,“父亲,和宋氏的一番接触,内部的弊端暴露无疑,宋铂章并无可信赖的部下,他单打独斗至今,连当初井水不犯事的荣辉也

彻底反目为仇,宋氏在海城如同孤岛,自身的实力禁不住四面八方的消耗。宋铂章很希望搭上我这艘船,人与人的私交某些程度上能渗透到公事领

域,是保留颜面又有利可图的捷径。当然——”许柏承话锋一转,“到底谁才是有利可图,来日方长。”

许崇文蹙眉,“梅尔宋氏不睦,历史性的梁子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何况我不打算扭转,他固守楚河汉界就相安无事,宋柏章越雷池我便和他

斗,你没必要在这件事耽误自己的心思。”

许崇文旁敲侧击让他抽身,许柏承并没明确表态,他只说,“父亲,我有分寸。”

许崇文放下筷子,擦拭着寥寥无几的油渍,“林姝,你跟我来。”

他跨上木梯,我也紧随其后,到二楼书房他说,“柏承主意正,我阻止了,他未必肯听。”

许崇文不过因为我的哀求才适当摆个样子,他心里对许柏承亲近宋氏的这步棋乐见其成,我没揭穿他,“崇文,我明白。是我不懂事了。”

他一边合住门一边示意我出去,我下楼看见许柏承没走,他坐在客厅翻阅我订购的一刊美妆杂志,我停驻在楼梯,保姆将蒸好的糕点和一壶碧

螺春送到茶几,“许总,您的茶。”

许柏承无动于衷翻到最末一页,保姆说,“夫人买了菜谱学厨艺,糕点是她调了面粉和辅料蒸的。”

他这才端详起盘子里的点心,“她做的吗。”

保姆说,“不如您尝尝?”

他捏住半块,咀嚼时没半点表情,保姆问,“夫人手艺您满意吗。”

许柏承意犹未尽,“越来越贤淑了,是看在股份的面子上尽心伺候他吗。”他话音刚落,精准无误的望向我。

保姆识趣退下,我走到他面前,“良机未到,我不方便转给你。”

许柏承似笑非笑,“什么是良机。”

我面不改色解释,“能偷天换日,不被讨伐,不被无解的死局所困扰,转赠到你名下时你能坦然获取,有心有力应付随之而至的风波。”

他很感兴趣我的答案,“良机会到吗。”

我笃定说,“会。”

许柏承脸上的笑容一收,他缓缓站起,“我等那一天的到来。”

他经过我身边,又戛然而止,我听到他在耳畔说,“我不喜欢失望。”

我垂在身侧的两手不由自主攥拳。发动引擎的噪音从院子传出,我瘫软在沙发上,许柏承坐过的位置还残留着余温,我捂住脸,好一会儿才恢复力气。

我神情倦怠看着保姆往返于厨房和客厅,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我唤住她,“青姐。”

她顷刻驻足,“夫人,您要什么?”

我拿起水杯,颤抖着拂了拂杯盖,“你挺有眼力。”

她一头雾水,“您明示。”

“你的双份工资,崇文一份,柏承一份,对吗。崇文这一份是正儿八经的酬劳,柏承这一份是你额外的奖赏,我说你有眼力,李秘书送我回来

我见你的反应你就明白我识破你的来历了,你深知这个家我不是外人,崇文将半壁身家都赠予我,柏承倒像外人,你一味效忠他,我要解雇你谁也

保不了。”

她不再吭声。

我吹着杯口冒出的雾气,聚集又散开,散开又聚拢,“柏承安插你的目标是崇文,他们父子彼此监视,原本无关我,所以我不计较,你今天明

显投诚我的阵营,柏承能放我一马,想必你出力了。其实他与我是一艘船,共同的企图也一样,你效力我等于效力他,你替我遮着无伤大雅的谎我

不会亏待你。你该汇报什么还向他汇报,该在崇文跟前打掩护还掩护,我们谁成大事,都算你立功。”

保姆点头,“我听夫人的指示。”

我张嘴试了试茶味,倏而伏低身子啐了出来,我讨厌苦的食物,而许柏承嗜好苦茶,苦得发涩最合他胃口,虽说爱屋及乌,爱一个人久而久之

口味也能养成他的,我半辈子都将自己活得像他,偏偏我嗜甜如命,仿佛阴差阳错筑成的银河,千方百计也无法渡我。

我失神许久,保姆试探说,“夫人,您有其他事吗。”

我回过神撇开茶盏,有几滴飞溅出,我望着氤氲开的水滴,“没有。我只是想,女人拼命讨好男人,到头来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女人能否得

到善果。还是那个无须改变就与男人相似的女人,更易如反掌成功。”

她无言以对静默着,我说,“你忙吧。”我泡完澡回房补了一觉,中午睡醒后搬了锄头蹲在花架下培土,许崇文闲暇时爱好侍弄花草,大富大贵的男人极少养玩意儿,大多收藏古董字

画,然而他书房里没堆什么值钱的陈设。我问过保姆缘故,事实证明女人直觉真的很神奇,保姆说和许崇文三十年前一段感情有关,细情她也不得

而知。

我招呼保姆将阳台上晾干的百合花拿来,她拎着竹篓倒出里面的干花,“夫人,许董出院给翻新过了。”

我用锄头随意拨弄着,“他自己翻的吗。”

“是。有一晚庭院灯亮着,都半夜了,我扒着窗户,是许董在栽土。”

我心不在焉磕着木柄上的土渣,“崇文爱柏承的母亲吗。”

保姆一愣。

我悻悻说,“原配尸骨未寒,丧期就迫不及待再娶,确实一丁点不爱吗。”

保姆扶起我,“有钱有势的男人不都那么回事吗。丈夫是天,妻子的兴衰荣辱寄托于自己的丈夫,许董原配早亡,内外要女人操持,许董的身

份不可能孤家寡人。”

我笑了笑,“也是。豪门的女人服从和生养为重,豪门的男子那颗心分了几十瓣,能分得一瓣就不易了,还指望整颗吗。”

我丢了锄头正要上楼,栅栏外响起急促的喇叭声,我起初没在意,直到保姆提醒我是许柏承的车。

我站定在原地,可那辆车纹丝不动,像在等我主动,我只好迎上去,李秘书降落车窗,他恭恭敬敬说,“林小姐,这两天您有约吗。”

我说,“暂时没约。”

李秘书查询邮箱中的备忘录,“宋氏股东邹铭实的千金是本周婚礼吗。”

我随手抠着门把上的漆皮,“我懒得动弹,贺礼备足了,人去不去的邹家不挑理。”

他关掉平板,“林小姐有空,刚好许总要出差一趟,他准备带上您。”“出差?”我不可思议,“蒲城没解决吗。”

李秘书否认,“解决了,梅尔的公关这方面很专业。许总此次出差目的地是桦城。”

“崇文知道吗。”

他说,“许董也要出差。”

我更疑惑,“崇文没告诉我。”

李秘书笑,“事出突然,许董从公司赶赴机场,这会航班都起飞了。”

“他去哪出差。”

李秘书说,“一千公里外的渤城,许董预计要三天回。”

他下车拉开我这侧的车门,“林小姐,您请。”

我垂眸梭巡着车里,许柏承在后座闭眼养神,他大约结束了会议就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一套崭新挺括的商务西服,铁锈红的领带松松垮垮缠

在喉结下,他总能将所有轻佻又糜艳的颜色穿出矜贵清冷的气场。

我犹豫了几秒,“去桦城当天能回吗。”

李秘书为难说,“不确定。许总有一部分私人行程。”

我杵在那一动不动,“崇文出差,我和柏承也不在,程世洵在公司独大,他联合下属再搅弄出风浪,谁来控制他。崇文到时追究责任,我们私

会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我实在顾虑许崇文是虚晃一招再杀个回马枪,他走得太巧合,像故意让路,我是他续弦,许柏承是他的长子,我们的私事一旦泄露散播可是重

磅丑闻,殃及的恶果不堪设想,他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放任。他何尝不是思量到这点才决定装聋作哑隐忍不发,况且许崇文已经收买我,他需要我

做间谍,没理由故弄玄虚捉现行,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始终未置一词的许柏承忽然发出嗤笑,“在其位谋其政,你倒对得起自己股东的重任。”

李秘书压低声提点我,“许总会控制局面的。”

我一言不发坐进车中,许柏承支着额角休憩,车厢内悄无声息,无处遁逃的死寂感压迫得我发慌,动一下都如坐针毡。

我知道他怒气未消,不敢再火上浇油说错话,安分在旁边坐着。轿车行驶了四十分钟,许柏承的唇毫无征兆阖动着,我立刻移开视线,望向窗

外。

“那边安排好了吗。”

李秘书说,“安排妥当了。”

许柏承淡淡嗯,他不疾不徐的换了个姿势,“美妆杂志好看吗。”

我怔住,浑浑噩噩和他对视,“什么。”

似火的骄阳沉沉地融在天际,许柏承的睫毛生得浓密,被楼宇覆住的光芒虚虚实实洒下,徒留一团晦暗的阴影在鼻梁,神秘又俊朗。

我想起他不喜我化妆,“不好看。”

他轻笑,“真不好看吗。”

“乍一看还凑合,看入迷了就乱七八糟。”

许柏承睁开眼,要笑又不笑,“不学着在自己脸蛋上试练下吗。”

我小声说,“什么妖魔鬼怪,再吓着人。”

李秘书忍着笑,油门踩得狠,车速也飞快,许柏承将我面颊浮动的一缕长发捋到耳背,“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听话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颠簸推动我朝前一扑,他臂弯拥住我身体,“睡会儿,到了我抱你下去。”

车驶上高速路疾驰了大半天,黄昏时停在一栋西洋风格的庄园外,恭候多时的保镖围上这辆车,对许柏承鞠了一躬,“许总,周先生在等

您。”

我睡得不熟,一刹车就醒了,我适应刺眼的光线后偏头问,“这是哪里。”

许柏承系好西装纽扣,“我们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我愕然,“要住很久吗。”

他思索片刻,“算是。”他反问,“不期待吗。”

并非不期待,而是奇怪。

我嫁给许崇文后,许柏承一向谨慎,即使私会也提前布下万无一失的局,不留把柄不出差池,如今许崇文三番五次的透露出疑窦,他还敢堂而

皇之带我久住,不符合他滴水不漏的性子。

不过我没多问,迈开腿走下,保镖在前面引路,李秘书服侍许柏承下车后,他快走了几步,掀开通往园中的帷幕,“林小姐,许总知道您爱清

静,要求我将地址改在郊外。”

我心情大好,“许总打着公费的幌子借花献佛吗。”

许柏承眼底漾起浅笑,“我说了算,谁敢举报。”

“那是。商场上的天之骄子,犯了罪也有法子开脱,真没有就从女人堆里喊一嗓子,迷恋你醉生梦死的姑娘,替你受罪也甘之如饴。”

他俯下身,炙热的呼吸涌进耳蜗,烫得我一哆嗦,“诱拐风韵犹存的林姨算犯罪吗。”

我又羞又恼,挣扎着要抽离,许柏承轻而易举制服了我,扣在怀中笑出声。

李秘书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从花坛走向许柏承,附耳说了句什么,许柏承吩咐保镖先领我进去,他随即跟着李秘书离开。

等许柏承走后,我顺势找个借口支开了保镖,到达楼上开放式的主卧,傍湖而建的高窗正逢晚霞降临之时,大片霞云飘浮过人工湖,泛起粼粼

摇曳的暖橘色,房顶的水晶灯底部垂下一帘流苏,我拢住,是透明的琉璃编织而成,明灯一照却五光十色,如若街上似锦的霓虹,我抬起头,这栋

庄园的天花板垒砌得非常特殊,比寻常房梁更曲折蜿蜒,落日从倾斜的天窗射入,青褐色的大理石砖在余晖中一泻如注,像淙淙的溪流,瓦缝间镶

嵌着一颗颗乳白色珍珠,椭圆形的喷泉池流淌在窗下,我探出上半身,趴在窗台观赏了好半晌,庄园里的保姆是洋妇人,她进屋送换洗的衣物,在

门口看到这一幕慌里慌张惊呼,“太太,您当心!”

她蹩脚的中文口音逗笑了我,我脊背倚着窗框,两条腿悬在空中,双手什么也不抓,像荡秋千那样来来回回大幅度晃动着,“我都不怕,你怕

什么呀?”

我的吼叫被兜起的风声稀释,碎得断断续续,她急得面红耳赤,“太太,会掉下楼的。”

我不以为意,荡得更凶,几乎飞出窗子,“你玩过山车吗,我在最高点还敢往下探,我胆子大,桦城有过山车吗?”

她听不懂我讲什么,拽着门栓要嚷,我制止她,“别嚷!”我滑下窗台,“保镖护着我做什么都不自由,像受刑。”

我脱了衣裳,拾起洋保姆送来的,挑中一条真丝睡裙,我在落地镜前试着尺寸,一阵窸窣的动静传来吸引了我注意,我踮脚想一探究竟,可衔

接会客厅的窗子被郁郁葱葱的绿植埋住,我问佣人,“和我同行的男人呢?”

她指了指会客厅,我不等她讲话,径直推门出去,许柏承果然在会客厅,除了他还有一名年岁相仿的男子相对而坐,三十岁出头,不超三十五

岁,宽阔的背影朝着我,看裸露的部位是小麦色的皮肤,比许柏承的蜜蜡色再深两分,也粗犷两分。他像是问了什么,许柏承揶揄他,“三五年不

见,立足之本你都抛诸脑后了,商业之道讲究权谋之术。一排除异己,二逆水行舟,三装聋作哑,四浑水摸鱼。”许柏承笑得明朗,“惟平,你久

不踏足海城,瑞宁的实力不复往昔,在资本大潮中被淘汰了,眼下是宋氏梅尔荣辉三足鼎立,荣辉最弱势,为敌我斗得起,因此我将它化作杠杆撬

动宋氏,撬得动与否并不重要,撬谁才重要。”

男人镇定自若往香炉内填了点烘干的陈茶,“听闻宋氏赢了。”

许柏承盖住炉眼,“宋氏肯定会赢,我代表梅尔退出项目竞争,卖宋氏的人情,宋氏卷入和荣辉的纷争只怪运气差,总不能赖到我头上,我父

亲早就想要这批船舶材料,可利益当道荣辉绝不罢休,既然必须上法庭,那冒险不是明智之举,宋氏这场官司看似胜了,股票也亏损千万,商业法

的持久战,谁又堪当赢家呢。”男人皱眉,“你不是从宋氏内部得知消息吗。宋氏内部都心知肚明,宋铂章为何会掉入圈套。”

许柏承悠然自得举杯,“谁告知你消息来源是宋氏。”

男人也举杯,“你啊。”

“你理解错了。”许柏承掸了掸杯面,“契机的确在宋氏寻的,我通过契机顺藤摸瓜而已,宋氏上下包括宋铂章在内都蒙在鼓里,我是猜出

的。”

男人恍然大悟,“人尽皆知和荣辉相争的是梅尔,你金蝉脱壳换上了宋氏,非但毫发无损,还让宋铂章欠你的债,一出一石二鸟的把戏瞒天过

海,我得敬你的智慧一杯。”

许柏承转动着掌上的青花瓷杯,“以茶代酒吗?我还想狠狠敲你一笔。你旧情人的瑞宁被宋氏打压得喘不了气,几近破产,报仇雪恨你一杯茶

就表达谢意了。”

男人油腔滑调诓他赶紧喝,“你有钱,我的肉你不馋,又枯又柴。”

许柏承更不肯赏脸了,“吃腻肥肉,瘦肉爽口。”

男人大笑,“你再逼我,我可溺死在外面那口泉眼了。”

男人侃侃而谈过程中,许柏承忽然越过他看向站在角落的我,男人也敏捷,分秒不差的循着他一并也看向我。

我没想到会被发现,而且我此时衣衫不整,根本无法会客,我急忙裹好领口要退回房间,我转身时男人慢悠悠开口,“我长相很恐怖吗。”

我步伐一停,赤脚磨蹭地毯上的绒毛,男人观察着我搅动的粉嫩脚趾,他启唇笑,“这位珠圆玉润的美人,眼熟得很。”

许柏承撂下杯子训斥我,“不穿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我小心翼翼捂住胸部,“屋里太热。”

男人恨铁不成钢的打圆场,“柏承,我教了你二十年怎样怜香惜玉,你真是不成器。”许柏承伸出手,“过来,林姝。”

男人若有所思眯眼,“林姝——你父亲的新填房好像也姓林。”

许柏承警告般扫视他,“同姓氏的成千上万。”

男人死性不改,“有道理,同姓还同名的也成千上万。”

“算你识相。”

男人再次投向数米之外的我,我和男人四目相视,我当即挪开目光,绕过他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他问许柏承,“怎么怯生生的,你抢来的

吗。”

许柏承笑着说,“认生。”

我挨着他坐下,他手背抵在我额头,“不舒服吗。”

我打哈欠,“犯困。”

男人松了口气,他打趣许柏承,“我还忧心这张脸吓到你的宝贝,你要秋后算账了。但我也算仪表堂堂,头一回有女人看不上我。”

我乖巧斟着茶水,男人反复端详我,“她跟你年头不短。”

许柏承接过满杯的茶,“快五年了。”

男人瞧好戏一样摩擦着茶具上纹绣的青花,“你金屋藏娇倒长情,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夹在中间只怕头晕脑涨。”

我饮茶的手势一滞,许柏承有些不耐烦,“喝茶堵不了你的嘴吗。”

男人也察觉不对劲,及时终止了话题。

沸腾的茶壶里水声轰鸣,四下静谧尤其显得动人心弦,男人问,“如你所料吗。”许柏承答,“尽在我的掌握。”

男人颇为感慨,“女人的愚蠢,要血淋淋的伤疤才能验证。”

我嗅了嗅香气,像是雨前龙井,“男人的愚蠢呢。”

他神态高深莫测,“男人永远不愚蠢。”

我撩拨着桌布的穗子,“男人不承认自己愚蠢,不代表他从头至尾不愚蠢。”

男人塞嘴里一坨蜜饯,“林小姐有高见吗。”

我慢条斯理剜出水面的茶叶沫,“哪有人从生来到死去没上过当,没栽过跟头呢。”

男人揭过蔓延的袅袅白雾注视我,“柏承。”他唯恐天下不乱,“柏承只欺负人,一贯的薄情不认账,谁栽得了他跟头。”

许柏承出其不意扔出烟灰缸砸在男人腹部,男人幸灾乐祸笑,又问他,“宋氏肯扶持你吗。你俘虏了最关键的一环,无异于破了宋铂章的城

门,拿下他的首肯指日可待。”

许柏承波澜不惊回复他,“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男人吐出蜜饯核,“你家老头子还剩下几年的活头,你一点股份都没有,他要是死了,你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空有总经理的名分,却由别人

把持着实权和好处。”

许柏承噙着一丝深不可测的笑,“你这么以为吗。”

“不然呢?”男人隐约明白什么,他面露诧异,“你留了后手?”

许柏承笑而不语。

男人大概看出许柏承或多或少对我有防备,为着我在旁的忌讳,他们的对话深奥至极,我充耳不闻,凝望玻璃上倒映的一双影,岁月温柔的模

样令人想落泪,许柏承与男人谈笑风生,眼角时不时掠过出神的我,我偎着他肩膀,唾手可得的香炉里浓雾四溢,他脸孔愈发朦胧,朦胧背后是摄人心魄的清隽。

男人熄灭了香炉,喉咙卷着煮开的茶水翻滚两下,“你在商海浸淫多年,你想搞的有什么搞不到,你父亲是严厉些,老一辈的白手起家不死不

放权,倒不必急于一时,好在许家只生了你,难道你父亲不给自己唯一的儿子,还给哪个女人吗?”

我面色一变,极不自在弃了手里的杯盖,许柏承握住我冰凉手指,“他说得对吗。”

我心脏咯噔一跳,只持续了一秒钟,我便若无其事含了一粒葡萄,“你觉得对的,我也觉得对。”

许柏承轻轻抚摸着我眉眼的轮廓,继续同男人谈公事,男人云山雾罩的,“莫非,我又撞了枪口。”

许柏承剥开浸了冰块的荔枝,“你少些废话就行。”

我挑挑拣拣依旧不合心意,意兴阑珊放回果篮,许柏承将剥完整的荔枝喂给我,他使眼色示意男人先暂停公事,“想去温泉或者花园吗。”

我兴致缺缺,“海城的温泉都泡烦了,桦城没新鲜的项目吗。”

男人摸索着碟子里最大个儿的糖炒板栗,“柏承,城东有一桩拍卖仪式,针对的群体很高端,你有想法参与吗。”

我眼睛一亮,“倒可以去。”

男人也喜上眉梢,“你喜欢?那可有缘,不如凑个热闹?”

我托腮,“热闹是其次,主要有喜欢的当然要拍。”

男人比我还兴奋,“不特别喜欢的拍下玩坏了不心疼,拍卖行里人人是对手,从对手那里抢来的,据为己有才胜利。”他眉飞色舞,“柏承的

钱花不完,你省着,他就花给旁人了。”

我莞尔一笑,“周先生是行家。未来的周太太何其有幸。”

他略讶异,“我不像有太太的吗。”

我摇头,“不像。”

他纳闷儿,“为什么。”

“有老婆的男人,会光明正大委托朋友替前女友复仇吗。”

他愣住,许柏承不禁发笑,“林姝是鬼精灵,你逃不过她眼。”

男人也缴械,“她倒说准了。”

他掏出手机要联络谁,许柏承摁住他胳膊,一语道破,“主办方是你的人吗。”

男人笑容奸诈,“你可寒了我的心,我唯利是图能图谋你的吗,林小姐初来乍到,我尽地主之谊,怎么到你口中就下作不轨,交个朋友罢

了。”

许柏承面无表情看着他。

男人不太自然咳嗽了两声,“不是我的人。”他猝然一顿,“但主办方是我。”

许柏承皮笑肉不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到桦城的当晚男人带许柏承出席了一家会所的酒局,名利圈说广不广,说窄不窄,和许家早有交集的就算遇到了也不意外,我不便露面打交

道,独自在庄园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许柏承来接我,我们抵达拍卖行临近中午十一点钟,我下车突然想到什么,“周惟平是做生意的?”

许柏承语气不咸不淡,“无业游民。”

我哭笑不得,“你讥讽他干什么。”

他撸下一折翻卷的袖绾,“吃家产的公子哥,用我讥讽吗。”

“就没点长处了。”我半信半疑,“都说商场上名声毁誉参半的许总,心狠手辣满腹的花花肠子,坑同僚铲异己除劲敌,连亲爹都忌惮几分,

一无是处的公子哥能入你的眼吗。”他歪头睥睨我,“谁说的。”

我脸不红气不喘,“邹太太。”

许柏承不好糊弄,他揪着我鼻头,揪得又红又肿,“你自己编排我,还学会栽赃了。”

我嬉闹着举起他手臂,在腋下钻来钻去,晃得他眼晕,“无毒不丈夫,说你毒辣是好话。”

许柏承肩胛用力收起,夹住我在胸侧,我紧贴着他,甚至能听见他温和却强壮的心跳。曾经的无数个夜晚我从梦中惊醒时,也是他的心跳总能

让我安定。

女人最可怕不是患得患失,是所谓的主权。

越是耀眼的男人越不会做任何女人情感世界里独一无二的领地,在从一而终的执念中深陷泥潭的往往只有女人自己。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变质。

起始于我的领地被入侵,而我无能为力。

礼仪小姐迎向许柏承,带路引我们走进内场,我捧了竞标牌,与许柏承一人分了一只,这时引另一对夫妻入场的安保人员走到我这排停住,

“林小姐,一式的贵客共用一只牌子。”

我惊奇指自己,“你认识我?”

他说,“周先生打过招呼,许总会携女伴来,一位姓林的小姐。”

我抓紧了牌子,“再备一只给新入席的不成吗。”我尽管不情愿也将牌子还他了,“谁和他一式的,我自己一式。”

许柏承挑眉,“多要只牌子,怕看中了什么我不给你买吗。”

男人笑,把牌子交给刚入场的女人手中,女人右侧的男人望了许柏承一眼,微微颔首,他也回敬对方相同的眼神,我问许柏承,“客户吗。”他重新打了一遍领结,“六七年前一面之缘。”

我不解,“那你们客套什么。”

他攥住我手包裹在掌心,“商场中所有人的点头之交都为明日未可知的事铺路。无论是情,是财,无一例外。”

我踌躇了一会儿,“那我呢。”

许柏承没听清,他挨近我脸庞,“什么。”

我终究没再问出口,我朝向拍卖台拉扯他袖子,“是宝石!黄玉的宝石,里头还带血丝呢。”

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我的脸,将我的脑袋转回去,“刚才说什么。”

我挪不开眼珠盯着台上,“柏承,那是玉乡的黄石吗,你快看!”

他闷笑一声,松开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举牌报了数字,他报得离谱,足足比上个人翻了一倍,坐席上的男人女人议论纷纷的看过来,许柏承立

马遮住我半张脸,只露乌溜溜的眼睛。

我东张西望,“有海城的吗。”

他说,“有备无患。”

我舔了舔他纵横交错的掌纹,“是不是往后我们都偷偷摸摸的了。”

他半真半假说,“不刺激吗。”

我眉心一拧,拂开许柏承的手,拆了他的领带罩在自己唇鼻间,前排有男人多报了十万,许柏承又追加一倍,一连争八九轮,数额都难分伯

仲,我干脆夺过牌子掷向地板,耷了眼睑打盹儿,他被我折腾得好笑又好气,“谁又惹你了。”

我懒洋洋说,“拍首饰的,男的讨情人欢心,女的攀比谁的底子厚,出名的都是幕前或幕后的男人。我才不让你出风头,省得传扬出,有人居心叵测。”

许柏承笑意深浓,“担心这个是吗。”

我轻描淡写嘴硬,“不担心,我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他拉着我的椅子,硬生生拉过去,“你煮熟的什么。”

我丝毫不躲闪,他笑得危险,我笑的纯真得意,他神色越发讳莫如深,“你最近似乎很嗜睡。”

我伏在许柏承身上,他托住我臀部,牙齿咬着我耳朵说,“会不会怀孕了?”

我缠着他身躯,“这两个月是不太准时。”

我眼窝里全是笑,许柏承亦不回避我直勾勾的热切,我指尖流连在他唇上,“万一我怀孕了,你欢喜还是不欢喜。”

他沉寂的面容阴晴不定,“合适的时候,开心。”

“现在合适吗。”

他把玩我戴着的一串耳环,“你认为呢。”

我说,“只要你愿意留,没什么时候是不合适的。”

许柏承漫不经心瞧着台上,“随你的心思。”

我眼里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纵然我和许崇文有名无实,这层关系一日不解除,我与其他男人的孩子不仅是私生子,更是悖逆道德的禁忌产

物,我明知许柏承不会自毁而接受,不会为自己带来无穷的后患,却还抱有半分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顿时索然无味,将他再度拾起的牌子压住,“算了,这种质地的宝石珠宝行能包下一层。”

许柏承含笑问,“哪家的珠宝行,你带我去?”

我梗着脖子,“反正有得是,你当什么冤大头。”

他吻了下我嘴角,“喜欢就不冤。”

许柏承最终以完全不值得的价码拍下那枚宝石,周惟平的电话紧接着便跟了进来,他调侃说多谢许老板打赏了。

“你算准时间来得了便宜卖乖吗。”

男人在喝酒,正喝得兴起,“我一听她叫林姝,就知道你会破财。”

许柏承语调毫无起伏,“闲得算卦了。”

男人连着灌下一瓶,“要论如何气老子,我得向你学。”

许柏承一脸平静掐断。

入夜许柏承在会客厅召开视频会议,我洗了澡躺在床上等他,我快睡着时他结束了公务回屋,摘下门后挂着的睡袍,“下雨了。”

我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旋即窜下床冲向阳台,窗子虚掩着,夹杂了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雨势不大,却也不小,我伸手向下晃动,细丝穿梭过

指缝打得湿漉漉。桦城的雨极尽缠绵,比海城的倾盆大雨悱恻了许多。

我困意全无,眉开眼笑问他,“下多久了。”

许柏承从后面拥上来,吻着我耳鬓,“十几分钟。”他又补充,“可能再久些。”

我指铁门外被雨水吞噬的瓷砖,“地皮都成河了。”

肆虐的风雨呼啸着拍打窗棱,整座桦城在这片混沌的烟色里黯然神伤,窗帘落在地上,拖着半丈长的薄纱,敛去夜幕下璀璨的灯火,我卧在许

柏承怀里,听着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我分明没有饮酒,可陷在如此情难自抑的光影中,也恍惚有了暧昧的醉意。他薄唇抵住我鼻尖,“明天要回海

城。”

我一霎清醒不少,“不是住几天吗?”

他指腹一厘厘描摹着我眼尾和眉峰,“有点棘手状况。”

“是梅尔吗。”

他说不是,新开发的合作方。

我搂住他,“我舍不得。”

许柏承关了台灯,温度灼人的舌尖沿着我颈间一路下移,吻到锁骨处,细细密密的痒,我在他身下扭动着,发出情不自禁的笑声,他扼住我压

在胸膛的手,只一晃,停下了吮吸,“谁送你的项链。”

我欠身向他索吻,许柏承推开,我不依不饶的又痴缠上去,他擒住我下巴,迫使我彻底仰起头正正经经的面对他,他没有真生气,戏弄我一

般,“男人女人。”

我说,“男人。很普通的男人。”

许柏承长满薄茧的指节摩挲着我心口,“林姝,无时无刻都记住你的身份。”

“许夫人吗。”我无比倔强的明知故问,“许崇文快七十岁了,等他死了,你怎么安置我。守在许家当寡妇,还是送到天涯海角。”

许柏承逆着光看了我良久,“这些话,你一直憋着。”

我咬住舌头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眼眶泛红的一瞬,我整张脸埋进他脖子,将一滴泪淹没在许柏承的衣领。

他没有再回应只言片语,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抱着我。

生活像一本戏谱,世人演绎各不相干的爱恨情仇。

在千千万万故事中,许柏承是一座寒冷的悬崖。

峭壁,荆棘,溶洞和迷雾,统统是他。

我徘徊在悬崖边缘,一度要披荆斩棘冲破迷雾,但渴望征服这座高不可攀悬崖的人又何止我,我抢占了先机却不是最稳操胜券的人,悬崖峭壁

总是很美,能够拥有它一时片刻,是多么诱惑的奇迹。人向往奇迹,就像鸥鸟向往海洋,至死方休,成王败寇。

次日天不亮许柏承带着我离开了桦城,他动身过于急促,周惟平没有赶得及送行,回家途中李秘书接到电话,许崇文也在今日回海城,我问他

是下午吗,李秘书看腕表,他默默预估时辰,“我们会早到半小时左右。”

车在争分多秒的飞驰后于中午驶入小区,我临下车前对许柏承说,“我探过许崇文口风,他很认同你像他,他行事辣手无情,你如出一辙,他

欣慰又焦虑,欣慰许家的基业没落不了,至于焦虑——”

他似笑非笑应声,“他亲口告诉你的。”

“他常和我谈论年轻时的往事,也偶尔谈过你母亲。”

这句是我胡诌的,许崇文从未提及原配,我只想看看许柏承的态度,他冷笑,“是吗。他能缅怀倒出乎我意料了。”

他过分偏激的态度令我意识到这段陈年矛盾绝非他父亲辜负发妻出轨情人这么简单,可能还存在着让许柏承难解的心结,也许那个女人在极度

崩溃中艰难维持着破裂的婚姻,但从天而降的重击摧垮了她,使她忍无可忍心如死灰。

我说,“人老了,总会触景生情,保姆说他出院后的某夜凌晨起身在院子里培土,院子里有一株桂树。”

李秘书试图阻拦我,可他迟了一步,许柏承脸色蓦地一沉,“开车。”

我看着他消失在尽头,又站了半晌,才转过身走入进别墅。

许崇文的汽车下午一点半驶进院门,我春风满面从楼上下来,接过他的公文包,“累了吧?先吃饭还是按摩,我新学了手法。”

许崇文看向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玩得高兴吗。”

我一惊,替他脱着西装的动作也停滞。

他不露声色回身,“怎么不脱了。”

我故作镇静说,“我本来也没想瞒着你,瞒不住的何必瞒。”

我蹲下解开他的皮带扣,“我去桦城了。”

他神情了无涟漪,“有收获吗。”

“他去见了周惟平,接触了一些人。”

我让保姆拿了干净的居家服送进更衣室,许崇文伸开双臂,我一点点帮他整理服帖,他打量着我,“周惟平什么来头。”

我说,“游手好闲的二代,对柏承没有实质用处。他和瑞宁的老板过去是恋人,在海城你没听说他吗。”

许崇文一字不吭。

“尹正梧被柏承收买了,你有察觉吗。”

尹正梧根本不是真心倒戈,我出卖这个情报伤害不到许柏承分毫,并且我的主动坦白意味着很大分量的忠诚,我不是一张白纸,许崇文也默许

我的复杂,他大费周章收服我,无非因为白纸固然好,写什么取决于男人的勾画,可如一张白纸的女人要费工夫调教,也未必有作用,相反一张写

满水墨的纸,经历了雕琢打磨,擅长审时度势和逢场作戏,臣服才更能搏得他的信任,这天下没有谁比白纸自己更了解作画的人,同样也没有比现

在更好蒙骗许崇文的时刻,我因宋幼卿的出现与许柏承生了嫌隙,我开始醒悟,他是百分百会相信。

许崇文凝视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直截了当,“我生日那晚,柏承授意他来拖住你的。”

他问,“怎么今天才说。”

我低下头,抿着嘴唇,许崇文看着我,他笑了,“有些失望对吗。”

我依然沉默。

“吃饭了吗。”

我说,“我不饿。”

他点头,“去休息吧。”

许崇文用过午餐后回书房办公,没再找我,我联系了尹正梧,通知他在华安街的咖啡厅等我,他问我什么事,我说你来了就知道。

他沉思了下,“我在合作方的市场部考察,您着急吗。”

“很急。尤其是尹经理您,或许会更急。”

尹正梧不言不语。

“就这样,我等尹经理。”

我按掉了通话。

我驱车直奔华安街,将车泊在路口进入附近的一所珠宝行,我转悠了好久,站在一方柜台前,指着一副最醒目的碧色翡翠和柜员说,“帮我拿

一下,谢谢。”

柜员取出镯子同时,柜台摆放的圆镜在抻动下一倒,我本能扶住,镜子没摔裂但角度偏了,凑巧照射到正门的方向,一个藕色长裙的女人从台

阶上一闪而过,她似曾相识的面孔使我骤然僵硬住。

是宋幼卿。

她和几名妇人奔向隔壁的服饰店,有专门的经理等候接待,我迟疑走近那扇橱窗,透过玻璃观望着,宋幼卿轻车熟路选了几套衣服,由经理带

进更衣室,我问珠宝店的柜员,“她在你这儿买过首饰吗。”

柜员说,“宋小姐是开卡的贵客,每季的新款式她都是第一批光顾试用,基本会买的。”

“近期有男性陪同她吗。”

她莫名其妙,“这…”

负责招待有头脸人物的售货员眼光都独到精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同地位的女性待遇不同,例如称呼一句小姐和夫人的待遇绝对是天

壤之别,二者互相打探时,小姐的行踪隐私会泄密给夫人,夫人的万万不会拿去讨好小姐,得罪真正厉害的角色。

我有意无意的亮出无名指的戒指,别小看一款戒指,财阀圈养的小老婆再得宠也不敢往这根指头上戴,“镯子我买了,你再包一条六位数的项

链吧。”

我掏出信用卡,她没动,我问她,“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柜员激动接下卡,“有一名男性陪她,但佩戴了墨镜,不晓得是什么人。”

“哪天来的。”

她回忆了三四秒,“具体没留意,来了两次,都在本月。很亲密的样子。”

“有单据吗。”

她说有,她回柜台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通,递给我收据,“男人签单的,一笔是价值一百七十万的项链,一笔是三十五万的蓝宝石胸针。”

我目光停在落款处的许字上,紧握的十指险些撕烂了单子,我竭力压制着这口难抒的郁结。

我二话不说从柜台离去,绕着隔壁橱窗兜了两圈,趁宋幼卿背对门口时,我随着人群也冲进了那家店。

我藏在两排衣裙之间,宋幼卿的同伴正提到了许柏承,你一言我一语的恭喜她,宋幼卿只是笑,缓缓往我这边的衣架走来,我迅速后仰,试图

躲柱子后,脚下却碰着碍事的硬物,结结实实的踩上塌陷了一块,硌得我站立不稳,伴随一道来自男人唇齿间的倒抽气,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柱子

撞去,咫尺之遥的距离我收不住脚,惊惶尖叫一声闭上眼,男人大手一捞,扣住我小腹利落往一侧撤离,自始至终我和他的两只脚都粘在一起,我

无力撑住自己,任由男人将我甩向空荡的墙角,他默不做声从我的脚后跟下抽出了鞋尖。

他高出我一头还多,居高临下俯瞰着,“你在听什么。”

我仓皇退后半步,也注视着他,男人长着极其风流的桃花目,三分细长,七分幽邃,像极了哪家纨绔世故的公子哥,可我从没在场面上见过

他,也没见过能遗传他这副相貌的商贵夫妇,我格外警惕,“你是谁。”他捡起我掉落的坤包,拉锁崩开,露出一摞钞票和卡片,他在一堆信用卡银行卡之中翻出了我的身份证,他浏览着我的相片和姓名,“你先回

答我。”

我大惊失色,一把扯过属于我的物品,“谁允许你未经同意窥伺我的证件。”

他一怔。

我风风火火的找出口,许是这里动静闹得太大,宋幼卿也被惊扰了,她从包围在四周的妇人中挤出,推开横亘的玻璃门,我一脸惨白,不知该

躲哪里,她是认得我的,她要如愿迈进许家门庭私下必会做足功课,许崇文和我的种种喜好她一定了然于心,伺机显露一手,可我压根不想在此刻

与她会面,我会难以抑制自己对她的厌恶。

我焦灼万分之际,男人眼疾手快扯住我裙摆,把我搁在一处无人关注的死角,他大步越过我,横亘在即将到达的宋幼卿身前,“姐。”

我瞳孔猛地一缩。

宋幼卿十分狐疑张望他身后,“世忱,你和谁说话。”

男人不着痕迹挡住她探究的视线,“问路的陌生人。”

宋幼卿说,“还改脾气了,陌生人你可从不搭理的,连父亲督促你的交际你都不屑一顾,问路你竟然理会。”

她替男人收拾着衬衫在厮磨时压出的褶皱,“马上三十岁了,夜不归家的像什么话,昨晚又跑哪风流了。”

被称作世忱的男人手掌搭在宋幼卿肩上,揽着她往楼外走,“周惟平的酒吧开业,我捧个场,不花钱的场子我不干风流的事,再说我什么年纪

了,父亲还能由着我胡闹吗。”

宋幼卿说,“你心中有数最好了,往常你打发女人你出手高调,我不管你,以后你收敛些。”

宋世忱扶着门框,让她先行,“宋家快有喜事了,我虽然臭名昭著,但不连累你。”

宋幼卿纵容戳了戳他胸口,“有没有喜事你也该收收心了,你要父亲给你擦一辈子屁股吗。”

宋世忱目送宋幼卿坐上车,他笑着说,“我记下了。”

我看着她乘坐的宾利,车牌号果真是许柏承的,她摇下车窗和那些妇人道别,车随即在阳光里拂尘而去,空气中仍弥漫着宋幼卿的香水味,胜

利者的味道,可笑是她要以晚辈的规矩侍奉婆婆般尊敬礼让我,我连嫉妒和掠夺的资格都无,我只觉心灰意冷又荒诞十足。

“小姐!”柜员追上我,将落下的礼盒交到我手上,她气喘吁吁说,“您看缺少什么吗。”

我急着离开,连检查也未检查,“不缺,多谢你。”

我从屋檐下人少的小路走向道旁,有一束强烈好奇的眼神如影随形定格在我背上,我停步回头,正对上宋世忱的眼眸。

他无波无澜,就那么消沉又安静的望着。

司机上前询问他,“宋先生,回去吗。”

他说,“回。”

他弯腰的刹那,最后看了我一眼,便一敛裤腿隐匿在关闭的车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