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姝,疼吗全本章节免费阅读
小说: 诱局(林姝沈怀南)作者: 红拂字数: 10732更新时间: 2020-05-25
作者:红拂分类:现代言情字数:10681字更新时间:2020-02-1822:24:24
我立刻爬向许崇文,匍匐在他脚面,狼狈哭泣着,“我和向博三四年不来往了,年初他到海城进货,听说我结婚了才联系道喜,许家在海城盛
名煊赫,一般人敢染指分毫吗。你不信我的品性,你该信许家牌子的震慑,我们只在茶楼见过几次,见面也清清白白,如果我欺骗你,你怎样处置
我都无怨言,只是你别冤枉我,我自从进许家门,不贤惠也本分,就因为我年轻你年长,什么难堪的流言结婚至今我都听腻了。柏承——”我哽咽
着叫他,“你父亲给了我15%的股份,你们要是怀疑我联合外人谋财,我心甘情愿交出股份,洗清我的嫌疑。”
许柏承不露声色窥伺许崇文,后者脸色也阴晴不定,我抹了把眼泪,“崇文,能嫁一个带给我富贵荣华的男人,我何必委屈自己将就一个碌碌
无为的男人,我衡量自己的生活不代表我贪婪无度痴心妄想,人往高处走错了吗,就要承担蓄谋的骂名吗。”
我跪地崩溃痛哭,许崇文面无表情看着我,良久才无比烦躁说,“好了。”
我惨烈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望向他。
我沙哑着嗓子说,“崇文,我冤。”
他皱眉,忍耐到极限,“柏承你跟我来。”
他不再理会我哭哭啼啼,许柏承搀扶他上楼。我摸了一下胸部,汗涔涔的,衣服都塌了。
许崇文到达书房,他驻足,“林姝。”
我顿时一激灵。
他背对我警告,“你挑战我适可而止,我能给你富庶的生活,也能将你打入地狱。”
许崇文说罢进入书房,许柏承稍微侧身,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关上门。
躲在厨房的保姆心急如焚冲进客厅,她扶起我,“夫人,我请个大夫来。”
我制止她,“别兴师动众,我又不傻,能和自己过不去吗,划破的小伤,苦肉计。”我撩起裙子,“养几天就没事了。”
保姆欲言又止,“您可别留疤…”
我轻笑,“疤没长在脸上,怕什么,愈合后就不碍事了。”
她说,“许董还在气头,我去书房送茶,您歇一歇。”
我点头,自己回卧房反锁了门,坐在梳妆台前查看被打的左脸,火辣辣的像燎着了似的,一碰痛得倒抽气,许崇文扇得狠极了,他发力时身子
都弹了起来,当时我就头晕眼花,但是狠点也好,许柏承的眼睛看尽人际的勾心斗角,商场的风云波诡,不揉一丁点沙子,不豁出去只会适得其
反,我现在也不确定这出戏扳回了几成的局面。
我从抽屉夹层找到一盒药膏,用小拇指蘸了涂在膝盖和巴掌印上,又敷了坛子里的冰块消肿,折腾了许久,门外忽然传来蹬蹬的叩门声,我把
棉签药盒胡乱的往抽屉里一扫,“什么事。”
“夫人。”保姆停止敲门,“许董让您去书房。”
我一愣,“柏承不是在书房吗?”
保姆说,“许总刚离开。”
我擦了擦镜面,“他离开时神情有变化吗?”
“和往常没分别。”
我拉开卧室门,保姆嗅到我身上呛鼻的药味,“储物间有药贴,是消肿化瘀的,我帮您贴上吧。”
我脑海里琢磨了下那副面貌,实在难看,“黄乎乎的膏药贴着多显眼,本来涂粉看不出,这下大张旗鼓的全晓得我挨打了。一群闲得慌的富太
太,编排出八卦当乐子,上次我做噩梦打翻台灯,肩膀剐出一道口子,工商行的王太太背地里讹传崇文在床上虐待我。”
保姆也匪夷所思,“您在人前顾全许董的面子,说他老当益壮,她们东拼西凑的,把许董揣摩成夜夜笙歌的好色之辈了。”
“她们是小人之见,功成名就的男人哪有谁成天沉湎于裤裆里那点事,老当益壮不许是日以继夜的加班了?不过崇文这把年岁娶二十出头的妻
子,都指指点点他不能人道,用凶猛的法子折磨我。我不说好听的,污言秽语还多,我维护崇文,也维护自己。”我用手扇着风给红肿的脸降温,
“你送茶时,崇文和柏承在谈什么,提我了吗?”
保姆摇头,“是公事。”
我饶有兴味打量保姆,她是李秘书安插的奸细,我虽然收买了她,但她这颗心究竟是真的归顺我这头还是顺水推舟,我没把握,许家窝里的反
间计还少吗。尹正梧为向上爬不也是左右逢源,利益当头谁会岿然不动,我故意透露自己保全许柏承的立场,“你瞧崇文的反应,很激烈吗。”
保姆说,“许董出手真重,幸亏许总拦着,他第二巴掌差点就打下来。”
我长吁气,“总算逃过一劫。”
“您的苦心,许总会明白。”
我偏头问她,“是吗?从来被辜负的都是女人。”
“我不懂这些,但夫人千方百计洗脱许总,换做是我,我会铭记于心。”
我嗤笑,“女人与男人哪是相同的物种呢。女人精于情,男人精于权,混为一谈的都自食恶果了。”
这时鸦雀无声的书房传出许崇文开窗的动静,我立马对保姆说,“晚餐你随意弄,估计崇文没食欲下咽。”
她不解,“许董没原谅您吗?”
我说,“他确实松口气,向博是谁他不在乎,只要不是许家内部的丑闻就行。我毕竟是外姓人,假设我脏了他的门面,他丢脸好歹能补救,自
己的长子也涉入其中才是无可弥补的灾难,他原谅了血脉相连的柏承,可没原谅我。”
保姆挽着我上台阶,“您当心些。”
我用力攥住扶梯,“最难熬的都挺过来了,挨了一嘴巴子,他气消了大半,还能要我的命吗。”
我挥手示意她去忙,她再次走进厨房,鬼鬼祟祟拿手机飞快敲打文字,我噙着笑凝望她投在地上的影子,她是很聪明,与我朝夕相处当然要亲
近我,仰仗我,我开口收买她,她不敢不从,她和尹正梧都是如出一辙的处境,只不过一个效力许崇文,一个效力许柏承,被赋予的价值消失或削
减,不能监视到确切的情报,他们的位置就摇摇欲坠了,小事上她能听话,装聋作哑的替我捂着,立功的大事向许柏承汇报也情有可原。
十几秒钟后保姆收起手机,我也缓缓走上楼,正对楼梯的书房门虚掩着,许崇文背朝门口,伫立在宽大的窗下,他面前的窗子敞开,墨色的树
梢流淌着像晨露般莹润的水珠,被阴沉的天色衬托得苍翠欲滴,隐约有白得刺眼的闪电从云端处晃过,响起尖锐的雷劈声。
下雨了。
海城的雨季缠绵,今年最是绵延不绝,三五日一场小雨,十天半月一场暴雨,霏霏雨丝漫过窗柩,郁葱的叶笤在池子上方摇曳,水面陡然泛起
涟漪,道不尽的柔情万种。
许崇文盯着一泊四四方方的池子深思,细雨刮进屋内打湿了衣衫,他负手而立,视线中几条燕尾金鱼从池底跃出,又沉入这场雨中,杳无踪
迹。
烟灰缸内焚着半支烟,烟尘夹杂着雨水的味道,一厘厘熄灭于电闪雷鸣之中。
我走过去,停在他背后,“崇文,你找我。”
他转身,“你进来。”我关住门,走到他身前。
他轻轻触摸我的伤,许崇文的手格外粗糙,我一哆嗦,他小声问,“打重了吧。”
我无波无澜垂眸,“我分得清孰轻孰重,没那么娇气。”
他拂开披散在鬓角的长发,“你很识大体。”
我说,“当初你娶我,就看中我这点。”
许崇文意味深长摩挲我发间的卡子,“女人是玉,从原石到成品,最简易的过程也要经历取料、雕琢和打磨、在千千万万的原石中择取是开垦
一块好玉的关键,雕琢玉的工匠要将她的笨拙无知和粗鲁洗掉,让玉石初现雏形,这块玉能在珍奇的殿堂里风光多久,取决于打磨,保留她的精
华,剔除致她贬值的瑕疵。工匠的构思和眼力是一方面,而玉石本身的耐痛力更重要,刀锋在她的血肉之躯上钻孔切割,能够忍住,以后大浪淘
沙,就算匠师精心雕琢了一块又一块玉,她给匠师的惊喜,永远无人能替代。”
我浑浑噩噩听着,下意识握紧了拳。
他取下我的发卡,在指尖把玩,“若是名正言顺很困难,不可或缺不失为最佳存在,它能保你最长限度的占据一席之地。就像男人世界里的名
与利,权与财,各有各的追逐,不分高低。”
我颤抖着仰头,“我想问个问题。”
许崇文神色平静,“你问。”
“昨天你告诉我,你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托付我。”
他淡淡嗯,“不错。”
我直勾勾看着他。
他笑了,“我知道你好奇,也反复猜测过。什么时机有什么安排,时机、环境与能力缺一不可。你的当务之急是打消他对你逐渐萌芽的戒备,
像从前那样信任你。”
“崇文。”我深吸气,“目前的局势很矛盾,董事局股东在你镇压下全部调整了股额,唯独柏承从头到尾一无所有,很明显你排斥他掌权,一
时半会儿不会有转圜,而我持有股份,我明知他多么渴求。”
许崇文说,“这的确是最致命。他无法据为己有,你有本事说服我给你,有本事在我愤怒你背叛的关头还牢牢地握着股份,他认知中的林姝,
为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敢于牺牲,敢于灭绝本性,分明咫尺之遥,你却不肯冒险交给他,他的戒备就会随之而起。”
我试探着问,“要不…你给他一些,象征性的给一些。”
他打断我,“怎么,第一关你都闯不过吗。”
我瞬间无话可说。
许崇文不紧不慢的将发卡戴回我头上,“这世上的麻烦有无数种方式解决,一味的退让是最廉价的方式。我赠予你我的半壁身家,是要你守住
它,同时它也使你有底气,有砝码。而不是用它解除你的困境。”他重新转回去,“柏承还未离开。”
我正要迈开的脚步一滞,“他在家住吗。”
许崇文望着庭院,“今天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不会在我眼皮底下久留。”
我心口一紧,“你的意思是,挖出向博闹了这一出,他还半信半疑吗。”
许崇文捡起窗台上的烟盒,抽了一支走回办公桌,“兴起的风浪要回归原样很难,心中长了草,要斩草除根也很难。你只需做到自己无懈可
击,尽力延长他心底的那把草春风吹又生。”
我心不在焉转动着灯罩,“经过这档子,柏承起码松懈了很多。”
许崇文笑得高深莫测,“这样轻易就松懈,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
我没提及中间人是尹正梧,前不久我刚告知了许崇文他叛变,许崇文也没和盘托出他是诈降的实情,证明这笔糊涂账他想一直糊涂下去,局中
的每个人都没有完全相信某个人,自己的阵营越不明朗越有利,我招安尹正梧不是替我打杂,是留着他在紧要的时刻能帮上我,所以尹正梧未经他
允许为我做事,我不会不打自招。我扯谎说,“我雇佣了奎县的地头蛇,凡是调查所用得上的底细都准备齐全了。崇文,你不必太担心,柏承还在观望,不会贸然出击,不到万
不得已他不愿暴露自己的野心背水一战。哪怕一线生机,能堂堂正正从你手上继承梅尔,与父子相残篡夺得来,二者自然是能体面就体面。”
“他并非不愿篡夺,他在寻求支持他篡夺的羽翼。”许崇文靠向椅背,慢条斯理的叩击桌角,“比如宋幼卿这一脉。”
我面色隐隐发白。
他看出我不满的抗拒,似笑非笑问,“还不死心吗。”
玻璃上的雨痕逐一溃散,溶蚀于泥土和树根,我从上面移开,看向许崇文,死心是假话,不死心无异于种下一颗发潮的雷,它暂时不爆炸,却
有爆炸的隐患,令许崇文忌惮。因此我并不给予他果断的答案,而是含糊其辞说,“人间烟火除了吃喝拉撒,喜怒哀乐,还有离愁爱恨。自己留不
住的,遗憾缅怀没什么错。崇文,你创建梅尔垄断海城一半的经济命脉,生意场无坚不摧,可你逃得过人间烟火吗,逃得过生死阴阳吗。求而不得
的何止我,有生生不息就有是非得失。”
许崇文若有所思凝视我,他凝视了好一会儿说,“稍后的收场,收得漂亮些。”
我退出书房下楼,打开一把雨伞朝别墅外走去,浓重的水汽在天际肆意滚动,风起云涌中,能看见一两片氤氲着水渍的灰褐色瓦檐,瓦檐深处
是一副男子的轮廓,丰神俊朗,英气有型,他被一株硕大茂密的树冠挡住,挡得严严实实却又多此一举,他身型太挺拔,在何处都醒目,挡了他的
面容挡不了他的气度,只仓促一瞥便是惊鸿,让人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住。
雨水从他周身扩散浇下,若隐若现的黑色衣袖朝着我的方向浮动,带起一缕暗香。
我站在不远处,彼此相顾无言,犹如被封锁在无边无际的孤岛,等待随时到来的巨浪吞噬这座岛屿。
许柏承挪了半步,半张脸从树后露出,风雨更大,笼罩着烟波,虚无又黯淡,天地间的雾和雨仿佛都生于那一处,也毁灭于那一处。
如此惊心动魄的阴郁。
他踏着凹凸不平的水洼,从烟色的天幕下一步步走来,我杵在原地,撑着雨伞发呆。
他抬手抚过我沾了药香的面颊,“林姝,疼吗。”伞要落不落,在半空飘荡着,他伸手接住。
我含着的泪水顷刻夺眶而出,他一言不发抱住我,养护在灼热的胸膛,他胸膛似火,熊熊燃烧着,烧得心脏也狂跳不止。
我喉咙像哽住一根刺,噎得鲜血淋漓,我艰难挤出声音,“不疼。”
他掌心抚摸我脊背,“撒谎。”
我一霎哭得更厉害。
他任由我哭着,不言不语,把他全部的呼吸和温度都渡给我,我搂住他抽噎着,“许崇文的疑心越来越强烈,我清楚瞒不了,与其他一查到
底,真相大白时天塌地陷,不如铤而走险将主动权扼在手里,由我决定故事如何发展如何终结,如何死里逃生的诱导他。”
许柏承的伞在我们交缠的头顶晃动,“向博是你安排的。”
我说是。
“有漏洞吗。”
我抵在他胸口,“联络向博的人,和许崇文八竿子打不着。”
许柏承陷入沉默。
我也一声不吭感受着他的体温。
“怎么不和我商量。”
我不说话。
他低头亲吻我耳朵,“什么原因。”
我紧紧地挨着他跳动的心脏,“你错愕的模样,特别像一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我从他怀里抬起脸,“假如我失败了,而你事先知情,会不舍得我吗。会为了我甘心前功尽弃吗。”
许柏承又一次陷入沉默。
我问他,“会吗。”
他吻住我的唇,牙齿厮磨着,吐字不清晰,“或许会,或许不会。”
我一点点抽离他的怀抱,隔着一帘雨雾凝望他,许柏承的眼窝生得极其好看,不似许崇文半点,可能像他的母亲,尽管我未见过他母亲,想来
也清楚,能生出这把皮囊,一定很出挑。他有些许欧美男人的骨相,深邃的棱角,圆润的眼尾,极端又分明。天光越是清幽,照射在浓淡相宜的眉
眼越是斑驳,那样深浅不一的光影勾魂摄魄,无尽的撩人。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用食指蹭掉我唇上的水痕,将眼角的濡湿也一并拭去,“往后发生什么,记得只信我,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信。”
我痴痴的追问他,“你不讲的,我信还是不信。”
他是,“到了讲的时候,我会讲。”
我拉着许柏承的袖口,在他面前低低发笑,“这世间的男人,新欢像园子里的花朵,姹紫嫣红,一茬一茬开不败。时节更迭,秋季来临夏天的
花就要凋零。倘若旧爱能长久,再无新欢,那该多好。”
他捧住我下巴,“林姝。”
我同他四目相视,他要说什么,终是在百般蹉跎的雨声中默默无语。
李秘书闪了闪车灯,从驾驶位探头,“许总。”
许柏承松开我,他弯腰坐进车里,车窗压下三分之一,他透过狭窄的空隙望了我一眼,有一滴透明的雨刚好落在他睫毛,他一眨,雨珠消融在他眼眸。
李秘书驾车开出院子,那辆车带走许柏承,带着他迅速沦为渺茫的圆圈,直至无影无踪。
我拨开层层堆叠的树叶,扭头看二楼,隐匿在墙后的人影不疾不徐合上了窗帘。
许崇文果然没到餐厅吃饭,他不知道保姆是许柏承的人,可该装的假象装给自己看也要装,险些气得动刀子半天就想通了其乐融融的与我共进
晚餐,太不符合他的脾气,九十九步都走稳,折损在最后一跃上前功尽弃不划算。晚上十点钟有两名高层来家中商议公务,许崇文放下一盒药膏从
我房间离去,直到天亮再也未出书房。
转天中午司机接许崇文去公司,他又留下一盒药,叮嘱我厚涂在患处,便匆匆坐上车。
我伏在窗口眺望许崇文的车驶去,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沈怀南发了条短讯,只编辑了一行字:下午三点到盛文事务所。
他没回复我只言片语,我也没耐心等他的回复,我换完衣裳下楼,告诉保姆崇文下班前我会赶回来。
她还因许崇文打骂我那一幕而心有余悸,“夫人,您委屈几日吧,许董的火气刚消。”
我挑了一顶檐边很宽的帽子,在镜子前试戴,“我买崇文爱吃的椰子糕,顺路到医院开些安神药。火气消是他自己消的,我没做什么努力,找
合适的机会讨好他总没错,食品街的张记椰子糕买一份要排长龙,我辛辛苦苦买来,他能不高兴吗。”
保姆一脸为难,“您别拖太久,再弄巧成拙,我没法掩护。”
我安抚她,“我速去速回。”
我开车绕主干道兜了几个圈子,把感觉可疑的车辆都甩掉了才驶向盛文,我主要防备着许柏承,凭他的睿智和谨慎,极有可能会暗中埋伏一
阵,确认许崇文是否真正消除了猜疑,他确认的标准是什么我无从查证,也许是他敏锐的直觉,也许是我客观的做法。在许柏承眼中,许崇文和我
仅剩的隔阂就是疑似偷男人,当疑似破解,许崇文胸中大石头落了地,他必然会补偿性的宠爱,对我有求必应,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这种情况下
我敷衍迷惑许崇文简直易如反掌,当许柏承认为我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会迫不及待把自己所求收入囊中。
后面一段时间,怎么平衡两边,怎么一如既往共存,是我最棘手的。许崇文与许柏承就像两架绞肉机,无时无刻在运转,一个绞杀我的憧憬,
一个绞杀我的情爱。我渴望停靠在许柏承的码头,可偏偏许崇文像变戏法一样揭开我始终浑然无觉的面纱,他不断暗示我,那根本不是我能长存的
码头,我妄图和许柏承共生在同一片海域,就必须自己修炼为一座码头,停靠着他最想要的东西,吸引他拴住他。
我翻出包里的耳麦插进耳蜗,响了四五声后那边接通,“林小姐。”
“有发现吗。”
男人好像在喧哗的闹市区,接到电话马上往僻静的地方疾走,他压低声说,“宋铂章近来与省内合作过梅尔的加工厂厂长吃了几顿饭,是许柏
承在牵线。”
我调节安全带的手一顿,望向筑起的指示牌,前方检修道路绕行。我掉头驶上横跨城南城北的高架桥,呼啸的劲风稀释了此起彼伏的车笛声,
我迎着风大吼,“合作方的具体来头呢。是哪家的工厂。”
男人说,“我没途径查。”
我攥紧了方向盘,“许柏承陪同宋铂章一起招待的吗。”
“只宋铂章自己,许柏承将他带入包厢便离去,几名厂长大概是许柏承邀请的。”
我眯着眼观察路况,“在哪家酒楼。”
“福宁路的万山。”
我默不作声疾驰,许柏承为宋铂章搭桥曾经梅尔的生产厂家,即便梅尔已经终止合作,可两方合作时的制造图纸也面临着暴露的危机,梅尔设
计部是海城乃至全省的业界精英,梅尔出产的轮船更是造船业的佼佼者,在市场上一骑绝尘,宋铂章通过许柏承搭上这批人绝对居心叵测,许柏承
何其精明,宋铂章的图谋他肯定一目了然,他愿意做这个梯子,我一时猜不透他心思了。
我扯掉耳麦,吩咐男人继续跟着。
我拐了个路口抵达盛文大楼,将轿车泊在停车场,直奔前台敲了敲桌沿,“沈律师在吗。”
接待小姐一看是我,她起立答复,“许太太,沈律师在办公室。”
我朝她道谢,看了一眼上升状态的电梯,在六到七停着,还要等好久,我径直从安全通道走到楼上,沈怀南的助理正好从隔壁法务室走出,他
讶异于我的出现,“许太太?”
我主动迎上他,“最近在打什么官司。”
他说,“宋氏之前遗留的一部分法务纰漏,沈律师差不多整合了,还有一批对外的账目,沈律师也接手了。”
我随口问,“是违规的账目吗。”
助理吞吞吐吐,“恕我不便相告。”
看他的表现十之八九我猜对了,宋铂章对沈怀南的信任我颇为意外,终究不是知根知底一手提携上来的,但凡熬到金字塔尖的人物哪个不是疑
窦重重,许崇文连亲儿子都处处提防,宋铂章却将企业重中之重的假账交付沈怀南处理,可见他心里是相当靠得住的。
我说,“用不了多久,沈律师要接管宋氏法务的全盘了。”
助理沉思了两秒,“沈律师的意向不大。”
“也对。”我指腹流连在无名指的钻戒上,“俯首称臣不及自在称王。沈律师志不在此,他有成就宏图霸业的雄心,宋铂章难以满足他的胃
口。”
蒲城花灯失火位于闹市区,归咎于监管不力,场面上的掌权人把风声压得悄无声息,更由于无一伤亡,很快不再追究纵火的来源,唯一的风波
便是包工头将宋氏告上了法庭,沈怀南才出尽风头,一举搏得宋铂章的器重,这桩事故只有他是受益者。他是幕后黑手的依据很充分,可我想不通
他的企图,那时他已搭上我这条线,我暗算的目标可是巨贾许崇文,天大的红利唾手可得,他要名气也同样不缺,横看竖看宋氏都像他另有所图的
一步棋。
只是他的所图未免藏得太深,他亲口承认他的欲望既不是物欲也不是肉欲,人世的欲望无外乎金钱与肉体,谁能免俗呢。
我笑着打发助理,“我找沈律师商谈案情。”
助理说,“您请。”
他跨入电梯,铁门轰隆隆拉住,我这才走向沈怀南的办公室大门。
他喜清静,几番接触他的习性不像嗜好吵闹之人,所以整栋律所员工虽多,到处都死气沉沉,我也尽量不发出声响。
我推门而入,梭巡一圈后看向桌后合住眸子休憩的男人。
寂静的室内能听见他浅眠的喘息,空调是关闭的,男人额头渗出薄汗,汗珠与肤色融为一体,如白皙无暇的珍珠,他身上的酒红衬衫和凸显的
肌肉重叠,肌肉比起许柏承要单薄些,显得温润如玉,少了几分侵略性,更多几分容易接近的斯文。他的一截袖绾翻卷,裸露着小臂,绒绒的汗毛
在骄阳中泛滥出诱人的金黄色。
沈怀南的眉目清清淡淡,形状生长得恰到好处,这般柔和缱绻的舒展,毫厘的细纹也荡然无存,好似凝结着化不开的云雾。
我一边压着步子往里走一边环顾这间办公室,我去过沈怀南的住所,也来过办公楼,可没有如此细致的观看,他的办公室和公寓没区别,简洁
空旷,没有半分的香艳气息,带一丝冷漠和压抑感。
我绕过桌子,站在他前面,突发奇想的恶作剧,捞过一簇发梢朝他鼻孔内捅,他安静熟睡着,并未察觉到有异物侵入,不打喷嚏亦不躲闪,我
反而没作弄他的心情了,我收回手,胳膊交叠在胸前,虚虚实实的悬空伏在他腿上,屏息静气注视着沈怀南。
许柏承是谜团。
他似乎也是。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不曾醒。
我漫无目的搜索办公桌的案卷,在不起眼的一卷中,窥探到许崇文的名字,我蹑手蹑脚抽出,许柏承的资料也紧随其后一同映入我眼帘。
冯玄如。
我记忆中许崇文的第二任妻子姓冯。
我翻了翻,叙述是空白的,只冯玄如这三个字。
我狐疑放回原处,又拾起许柏承的资料,还没看上两眼,窗外的蝉鸣声蓦地涌入,嘶哑的音色猝不及防惊吓了我,我迈步去关窗,窗框钉得
高,我够不着,索性脱了鞋子瞄准蹦着够,我蹦得满头大汗玻璃才拉上一半,从半扇缺口集中灌进的蝉鸣声愈发的刺耳。
我未曾发觉睡得香甜的男人悄然睁开了双眼,他漆黑的瞳仁不染丝毫倦怠,神志清明看着混乱的文件区域,出其不意的唤了句,“许太太。”
我手掌骤然一僵,本能的回过头,“沈律师,我吵醒你了吗。”
他半阖眼睑,揉捏着鼻梁,“许太太还真不认生,在我这里乱翻,律师的案卷属于法律机密,盗取机密是犯法的。”
沈怀南的话令我有刹那恍惚,许柏承也说过类似,他说我认生。
最初的林姝活泼爱笑,耍小聪明,深切且热烈。
躲躲藏藏将近五年,原本光明正大的爱着一个男人,索取再寻常不过的真情,却苟活于隐蔽无天日的角落。
女人一旦为男人痴癫上瘾,成佛成魔天堂地狱一念之间,选一条路有多么简单,摆脱一条路就多么险阻,如同做了许太太,它不只是我的身
份,亦是我面对人来人往兴衰荣辱的标签。
许柏承不喜张扬,不喜高调,我便闭口不谈,再不凑热闹。
如今回首,大彻大悟,他大约从未有一刻要公开这段关系,未有一刻要为我正名,无论是恋人,情妇,红颜知己,统统被他排除在谋算之外,
他能给的自始至终是遮遮掩掩,不与人知,不悲不喜的度过总有一日会到尽头的时光,我跟他的那年开始,就注定了最后的去处,许柏承并没打算
把我长久的留在身边,他眼里的许崇文风流贪色,对温柔美丽的女人来者不拒,他早就料定这一点,他不会失手。星河汤,君为人志凉七。
我怅然若失扣住,返回办公桌旁,“沈律师没看短讯吗。”
他拿起手机,调出短信箱的未读信件,“我办公时不看手机。”
我若无其事掸了掸案卷上不存在的浮尘,来掩盖自己被抓包的窘迫,“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
沈怀南略有诧异扫视我,“许太太过奖。”
“道听途说,客套话。我没这么想。”
他眼神下移,“许太太36码的脚丫很细腻。”
我寡淡望着他。
他神色了无起伏,“化解尴尬的气氛而已,我总不能诘问许太太进门光脚是什么习惯。”
我蹲下穿鞋,沈怀南居高临下观赏我穿鞋,“许崇文知晓许太太依然忠诚于你旧情人的阵营吗。”
我笃定说,“应该蒙在鼓里了。”
“哦?”他眉梢溢笑,“那许太太的旧情人知晓许崇文割爱股份是为了策反你吗。”
这次我犹豫了,犹豫了好半晌,当庭院中许柏承拥住我的画面闪过时,我说,“我猜他脑子里还有零星的疑点,但疑点比先前也小了许多。”
沈怀南漫不经心旋转着掌上的陶瓷杯,“你很自信自己的演技精湛。”
我意兴阑珊看着叶子上的知了,“沈律师,你说我能否得偿所愿。”
“看许太太的所愿是什么了。”
我眨眼,“世间安得双全法,沈律师能保下什么,什么就是我所愿。”
他闷笑,“这样冰雪聪明的许太太,如果是我,我不会因小失大。一个是甘愿葬送一生为自己卖命的武器,一个是化敌为友的结盟者付出的用
来巩固交易的棋子,前者情深似海,后者有五成的概率会服从她的父亲。”
我撂下手中握出了褶皱的文件,“人缺少什么便不自觉的美化什么,把自己得不到的想象得美轮美奂绝无仅有,拥有了也就那么回事。我有时
羡慕嫁了普通男子的女人,厌倦了就好聚好散,豪门不由己,一不留神泥潭深陷,个中的错综复杂,几句话说不明。”
沈怀南支着下颌,讳莫如深打量我,“许太太希望解脱,可天下的女人都希望这份枷锁能困住自己。你是被迫踏入婚姻,从没一天的喜悦,它
变成道德伦理的束缚捆绑了你,也阻碍你的未来,像一剂慢性毒药在日久天长中一寸寸瓦解了你的幻想,许太太清楚抽身不是你单方面,他的若即
若离按兵不动让你丧失信念。”
沈怀南的一双眼太透彻,他的审视下我秘密全无,他仿佛能洞悉我的一切。我沉着面孔,阴恻恻瞥他,“宋氏繁琐的案子耽搁你不少精力,我
的事呢?沈律师可掂量掂量,宋铂章许诺你的,相较我许诺你的,谁更优渥。”“我此时看到的许太太,像是捉住了自己男人在床上和别人通奸,吃醋兴师问罪。”沈怀南不慌不忙站起,到饮水机前接了半杯纯净水,“许
太太做金融项目的投资吗。投资划分短期和长期,许太太是我的长期选择,包括宋氏在内的全部资本界,皆是我的短期选择。”
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内,右手端着杯子饮水,“这个回答满意吗。”
我迟迟没出声,他目光投向我,“许太太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沈律师为何不接一杯水给我喝,我风尘仆仆来见你,奔波一路我就不渴吗。”
他怔住,片刻轻笑一声,“怪我疏忽许太太的生理需求了。”
听上去别别扭扭,我不由蹙眉,下一秒他将杯子递来,我拿住,“宋铂章很依赖你。”
他斜倚着墙壁,“依赖我粉饰太平,维系宋氏上下在舆论中的完美形象。”
我托着杯底,腾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去翻叠起的丹青,一幅繁茂的松柏图,在风雪交加中向寒而生,灰暗的天空描摹得意境绝佳,画技勉为其
难,至多算中庸水平,倒是题字的笔锋力量流畅,单论字体至少有七八年的书法功底。
我勾起纸张的一角,“出自沈律师吗?”
他反问,“我桌上的东西不出自我手,难道还出自许太太之手吗。”
我神情不可思议,“我一度觉得沈律师只绞尽脑汁钻研名利,一心成为海城的顶级商贵,风雅志趣和你不相干,凡是需要静心陶冶的情操,与
权欲漩涡里摸爬滚打的人都不相干。”
他说,“凡事都有例外,许太太今天发现我的风雅不算晚。”
我俯下身端详落款的印章,“沈怀南敬。”我恍然,“送礼吗。”
他说,“是有场合用得到。”
我喝了口水,咂摸水里的滋味,“你加了苏打。”
“减脂。”
我莫名其妙,“苏打有瘦身的功效吗?”我瞧自己,“我只有九十五斤。”
沈怀南云淡风轻掠过我身躯,“许太太小觑了自己臀部和大腿的丰满。”
“你…”
他比划噤声的手势止住我,“开个玩笑,你挺干瘪的。”
我凝视着他,深意十足抓起他的丹青,“看墨色的干湿度,沈律师第一笔和最末了的一笔相隔数日啊。”
他顿时笑容一敛,“我画了一周。”
我惊讶说,“沈律师画了七天啊。”我话音才落,宣纸已然一分为二,我撒开,两片纸飘忽坠落,“可惜了,你再画一周吧。”
沈怀南逆光立在那,仍旧是风华清隽,如玉如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