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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今天吃什么(秦大柳舒)作者: 白渔字数: 3646更新时间: 2021-06-18

					        
                            立夏麦呲牙,一月就要拔。
天气渐热起来,小麦扬花灌浆,再过一月就得收割了,四面有种油菜花的人家,这会儿油菜花亮黄亮黄,密密麻麻开着花,看着着实喜人。
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秦大这几日也犯困,没什么劲儿,早上迟迟起,中午忙完吃了饭,也和柳舒一样,得寻个又不冷又敞亮又带风的地儿睡上一觉,才懒洋洋地起来,这会儿还能闲着点,只是瞧着日日要出去看看田里的麦子。
夏日雨水多,常有暴热,麦子正是要熟时候,雨多就霉坏,暑热就干瘪,一点都放松不得,整个夏季能收上来多少东西,全看初夏给打理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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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一大早吃了咸菜稀饭,拿竹筒提了一壶水,和柳舒招呼一声就出门去巡田,柳姑娘这几日困倦得连秦秦都不想遛,都是秦大早上领出去,中午再领回来,一手包圆。
池塘边已经能听到蛙叫,柳舒昨晚上给吵着一夜,秦大池塘里那点儿小荷叶,这会儿抽出点苞,明晃晃嚷着我下面有莲藕,到季就能吃。柳舒嘴馋那点儿莲子、莲藕,也只能等着。
她在堂屋里的小躺椅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趴着,一会儿躺着,一会儿侧着,怎么睡怎么不爽,到底爬起来,上楼去吹风。
楼上视线好,能瞧见带着斗笠在田里的秦大。秦姑娘不怕吃苦受累,到底有点怕晒,现下出门总要将斗笠好好戴着,旁人下田都是短襟,卷起裤脚,露出臂膀,拿斗笠扇风,她穿得严实,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喝水。
秦福前阵子跟她提了水渠的事,两兄弟把冬天堵起来的那块儿重新挖开,这会儿因着下雨涨起来的河水,就从两家田里穿过,尔后又流回河里去。秦大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叽叽喳喳的小年轻欢欢喜喜向村里跑回来,柳舒往下蹲,蹲完又不知自己为何要躲起来,等到秦福往后面那一排房子跑没了影,她才站起来。
秦大这会儿跑到河边去洗什么东西,秦秦也贪凉,甩着尾巴打身边的一些小虫,站在树荫下逮着那点儿草可劲薅。
果园里樱桃已经红了,藏在叶子里一大片,时不时有鸟飞过来偷吃,秦大是不太管果子的,有时候想起来摘一筐回来吃,想不起,就全喂了鸟,有几只母鸡刚生完蛋,这会儿正“咯——咯咯——咯——”地叫着。
柳舒现下分得清它们什么叫声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也清醒许多,锁了门爬下楼,去园子的鸡棚里摸出三四个小指长的小鸡蛋,拿回去,放在秦大藏蛋的灰盆里。
她折腾完,一看日头,时间还早得让人发慌,拿水缸里的水瓢打了些水,将后院石板给冲了一遍,日头把水晒出丝丝雾气,院子里凉快许多,柳舒懒得出去搬躺椅,在厨房饭桌上趴着,只觉又昏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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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是给秦福敲门声音叫醒的,他把后院门拍得嘭响——那门实则没有锁,只是他不大好意思进来,想着柳舒来开门,他将东西给了就走。
秦福见着她出来,笑嘻嘻地说道:“二哥说今天没什么胃口,家里做凉面,让我去后面华爷那儿拿点儿凉面回来,我还当嫂子你出去了不在家呢。”
他手上提着个芭蕉叶包起来的小包,拿草绳拴着,柳舒看见这绳子,就想起自己床头挂在钩子上那个草手环,心道果真是编法一模一样的。秦福既把东西给她,也不久待,乐呵呵说了几句有空到家里来吃饭的话,一溜烟又跑掉了。
柳舒学了这小半月,蒸饭蒸面没问题,凉菜如何做,她还有些吃不准。秦大打蘸水随性,感觉放多少就放多少,做出来总是好吃,柳舒照着她的分量去配,却总是差点儿味道,她索性就不折腾秦福拿来的凉面,等着秦大回来,她只管打下手就是。
叶子拆开,里面一大团新鲜面条,瞧着和她们平时吃的有些不一样,许是做凉面特地要用的。
那后面有个卖面的族爷,秦大带她去认过路,沿着水渠边的小路上去,右转,穿进一条深深长长,村子里前后屋檐掩起来的小路,就是一块一丈见方的砖石平地,叫秦远华的那位族爷就住在那边,专晒卖面条,秦方隔一月就替他拿一些到镇上去卖,再采买些他要的东西拿回来。
柳舒被秦大领着去溜达的时候见过他,老头白发白胡须,坐在家门口的两棵芭蕉树底下自己拿打平的石子下棋,嗑瓜子,脚边生着一小炉火,锅底烙着饼。他耳背,见着她俩来也没听见,秦大凑上去跟他嚷嚷好久,他才“啊”一声,眯着眼打量她俩老久,恍然说着:“哦——大娃娶媳妇儿了?啊呀——”
秦远华说完又愣了一晌,方道:“你爹怎么也不来说一声,什么时候吃席,记得叫我啊……今天没做面,过几天你来拿,好不好?”
秦大蹲着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和柳舒一起,从另一边绕回了家。
柳舒三两下将这位族爷对上号,想着哪天合该跟秦大再过去转一圈,把面摊开,免得捂出水汽,如今天热,她跑去把自己那罐子玫瑰酒搬出来,拿绳子套住瓶颈,小心翼翼,晃晃悠悠地给吊进井里泡着,把绳子拴在井盖上的铁环里,尔后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转来转去,等着秦大回家做饭。
时辰再怎么难熬,到底是要过去的,柳舒自己不觉日头已经高升,秦大回来时,正瞧见她一只脚踩在小台阶上,不知拧成个什么样子,正咬牙切齿地在掰扯自己。
秦大忍不住笑,柳舒听着响慌忙站直了转回来,瞧见她,试图去转移话题:“阿安忙完回来了?方才秦福来了,说是你让他买凉面去,我给放在厨房了。”
秦大摘了斗笠,用毛巾打水洗洗脸和手,觉得爽快许多,背着背篓往厨房里走,答她:“是,我说今天吃凉面来着,要不天气太热,总没什么胃口。”
柳舒这几日也没吃什么,听见她说做些天热时开胃的,立刻欢欢喜喜跟上去,坐在灶台前帮她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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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凉面简单,配菜也都各依着自己喜好,豆芽黄瓜莴笋根,放干豆腐皮也有的。
锅里加上能没过凉面的水,秦大取出从地里砍回来的莴笋,用刀剥掉外皮,切成细丝,放着备用。水烧开,下凉面,面不能煮久,否则烂了,微微焯熟就行,捞出来,放在簸箕里。她叫柳舒拿了挂在墙上的大蒲扇,她夹起一筷,抖散开,柳舒便依着她的吩咐,拿起蒲扇猛扇,如此反复,直到所有的面条都被这样吹过一遍,由滚烫变得温热,再倒进盆子里,加香油,反复搅拌,直至每一根面条上都裹上薄薄一层油衣。
晾面不能直接过凉水,过完凉水不易入味,凉面最重要的反而就是这吹凉的步骤,吹得太干,天气热,放一会就硬了,太热,就会粘在一起,吹完面,再用熟菜油一拌上,又入味,又不会坨成一团。
吹完面,借着那面汤水焯莴笋丝,看见莴笋变得透绿,那就是熟透心,捞出来,这却是要在冷水里过一遭,泡上一阵,凉透心,才能留住菜丝的爽脆。秦大又拿出根黄瓜,切头去尾,切成细丝,也和凉面放在一起。
接下来便是打蘸水,加盐、花椒粉、酱油、些许醋,蒜姜水做来容易,小臼舂碎的大蒜和生姜那温水一拌便行,加上两三勺,再添上一勺芝麻香油,她家还有许多干辣椒,拿出几根,切开丢进去,再添一大勺油泼辣子,加一小勺糖中和辣味,反复搅拌直到将调料和配菜完全调拌均匀。
秦大将凉面分做两盘,端上桌子,柳舒在灶火面前烤了会儿,现在正热得慌,瞧着要开饭,兴冲冲跑到井边去,费老大劲把玫瑰酒拉上来,抱进厨房去。
秦姑娘先前不知她要做什么——她不怎么饮酒,早把一个月前这瓶玫瑰酿给忘了,到柳舒把瓶上木塞打开,酒香流出来,就叫秦大不免想起柳舒上次喝酒之事,她有心提醒,但看柳舒欢欣雀跃的模样,到底忍住,只拿出两个小碗,心道今日可得看着她,不能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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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面、香酒。
老人诸如“少时贪凉老来病”之类的话,年轻人惯是听不进去,也难在心里记住的,何况这凉面甜辣咸香,吃得人欲罢不能,嘴上呼呼地喘气,心里却馋,脑门上冒毛毛汗,手上却不曾停。
吃两口不得不歇息,拿凉过的玫瑰酿一口包住饮下去,最是解渴又解辣,秦大一眼没看住,柳舒咕噜噜就喝下去两碗。
她不免无奈,便道:“柳姑娘,少喝两碗,吃得杂了下午得闹肚子,你忘了上次说的,再不喝这般多了?”
柳舒两碗下去不觉有异,只觉得香甜可口,凉爽沁人,答她:“不妨事,阿安无需担心,这酒又不像你那黄酒那般上头,我吃完凉面便不喝,下午睡上一觉正好。”
秦大想她上次也这样说,天气热,的确是喝些凉的更舒服,也就不管,想着自己快点吃完,好盯着柳舒才是。
一顿饭吃罢,柳姑娘已自斟自饮了五六碗,肚子里不知是面多还是酒多,起先说浑然无事,这会儿就开始睡意朦朦,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秦大叹一口气,早料得她是这般,于是过去将柳舒扶起,带着往房间里去。柳姑娘今日乖巧,没干什么轻薄之事,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嘟囔些什么,秦大帮她把鞋脱了,她还晓得自己蜷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肚子,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她这会儿喝了酒,正是往外散热的时候,秦大帮她把窗户关好,正要去放下床帘,就听柳舒在被窝里叫了一声:“秦安!”
秦大混以为她有什么事,靠过去,柳姑娘骤地睁开眼,傻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小美人这般,爷我甚是喜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虽说嘴笨了些,不过也诚拙可爱,甚好,甚好,好啊!”
她嚷了一声,大拍两掌,眼睛一闭,睡死过去了。
秦大颇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好好的柳姑娘,为何饮酒后偏偏是这般模样,仍给她将被子捻好,盖住下半身,起身放下床帘,瞧见柳舒挂在钩子上已经枯败的花手环,心道这东西已经没甚用处,何以柳舒还留着。
她左思右想,只觉得是柳舒喜爱这等小玩意,琢磨着明日去河边再寻一些来编个结实的,又或是忙完收麦,同卿婶到双河镇上逛逛。
柳舒睡死过去,微微有些鼾声,秦大觉得有趣,只恨不能怎么样留下来,好拿给“浪荡不羁”的柳姑娘听听,站着笑了会儿,关门,到厨房里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