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整篇免费阅读

小说: 无字碑(李长安寒水)作者: 佚名字数: 3661更新时间: 2021-02-22

寒水之后总有些想躲着我。

我倒不是非要弄出一副欺压良家少年的做派,只是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面首,少不得同我一起装一装样子,寻欢作乐这种事是避不开的。

既然要拿面首来掩饰自己,就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才好。

我决意要让朝中人都见识见识我的荒淫无度,于是在入公主府那日,开门迎客,宴请八方。

摄政王与大将军自然在宴请之列。

「寒水,晚间宴会上你得配合我。」

寒水正拿着棉布擦拭匕首,闻此手中动作一顿:「我要易容。」

我师从前辈,既学了她一身用毒的本事,也将易容术琢磨透了。寒水要易容我无所谓,左右只是叫外人知道我有一个十分宠爱的面首,长什么样子是次要的。再说他大多时候还是作为我的暗卫存在着,让人认出他也不好。

不过他既想要我帮忙,我自然得讨些好处的。

「好啊,我帮你。」我趴在贵妃椅上看寒水,笑嘻嘻道,「不过我要你为我做胭脂来换。」

说罢我朝他伸出手。

他看着我一动不动。

「愣着干嘛?扶我起来啊。」我皱了皱鼻子,「趴久了腿麻。」

寒水只好来扶我,他简直视我如洪水猛兽,恨不得随手拿根树枝把我叉起来,手掌堪堪贴着我的外衫将我托起,然后迅速松开。

我借着他的力站起,却故意脚下一软,精准地跌入他怀中,然后抬头靠着他的肩膀对他耳朵吹了口气,绵绵道:「我教你。」

寒水:「……你好好说话。」

我命人取来了玉杵和研磨钵,将寒水按在桃花树下的石椅上:「你看啊,先将花瓣挑好了放进去细细研磨,然后将花汁倒入花油里,加入珍珠粉……」

我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把着他的手教他捣花瓣,他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认真,统共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从小就这样,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会全力以赴的做好。我爱极了他认真的样子,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像在用剑,一招一式都带着锋利。

我喜欢锋利的男人。

当然这种性格也有坏处,过于执拗。比如他至今不肯答应同我做些我想做但他不乐意做的事儿。

我放开寒水的手,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认准了事儿就不妥协又怎样,我也是这种人。且看谁拗得过谁!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脸上头上都落满了花瓣,身上是寒水的外衫。

揉了揉眼睛适应光线,我看清了正就着阳光细看玉杵上沾染的花色的寒水,他手边有一只小碗,里面装着半成的胭脂。

我将小碗拿过来,嗅了嗅:「好香。」

「还没做完。」寒水仍眯着眼睛端详玉杵,我的视线则从他的眼睛一路转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忽然觉得有点渴了。

「别看花了,看我。」我伸手将寒水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把脸凑到他面前,「想知道成色如何,当然要上了嘴才清楚。」

寒水眉心一动,垂眸道:「你且试就是了。」

我不接他的话头:「我手没空。」

寒水默默举起手里的玉杵,挡在我和他之间,面无表情就要往我脸上戳,我连忙避开些,抓住他的手去沾小碗里的胭脂:「我要你替我抹上。」

「……」寒水的手指上红红一点,悬在空中收也不是进也不是,用十分不赞成的目光看着我。

我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泛起委屈,便用半分真半分假的哭腔冲他嚷道:「你,你要是不乐意就走,每次都弄的像我欺负你似的,我也累得慌!」

寒水听了我的话,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叹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我没问,他愿意让步就好,我不强求更多。

我身子向前倾去,微微昂头,寒水托住我的下巴,指腹轻轻扫过我的唇,凉凉的,如风般吹过,却乱我心弦。

我神使鬼差地舔了他的手指一口,玫瑰花,甜的。

寒水瞳孔微缩,搭着我下巴的手倏尔用力,呼吸也沉重起来,喉结上下滑动着,剑锋似的眉梢绷紧,一剪眸光忽而沉下,涌动起暗潮。

我正想问他要不要尝尝我嘴上的胭脂,却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就看见了皇弟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

「这小子怎么来了?」我疑惑,来就来,为何要急匆匆地走呢?

我起身打算追出去看看,临走时趁寒水不备,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是你帮我做胭脂的谢礼。」

哈哈,耍了流氓就跑,刺激。

我向皇弟离开的方向追去,半天没见着他人,倒是碰见了前来拜访的敬安王府康和郡主。

「康和见过长公主。」

康和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常年不爱说话,也不喜与人打交道,被京城贵女们戏称为闷葫芦,我曾在宫宴上远远地瞧过她,没想到这次她居然会来。

「郡主来了。」我见她手里抱着个大灯笼,不由问道,「这是……」

康和哭笑不得:「方才刚入府就撞见了陛下,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看到我以后就将手里的灯笼胡乱塞给了我,说送我了,然后便气冲冲地往府外去了。」

这孩子。我在心里把皇弟一顿数落,莫名其妙地闹什么脾气呢?难不成是装给摄政王他们看的?这也太入戏了。

不过皇弟还是知道轻重的,虽然开宴时面色仍有不豫,但到底是乖乖回来了,我亲自替他倒了杯酒:「长宁,这杯酒姐姐敬你。」

皇弟剐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举起杯子与我相碰:「谢皇姐。」

接着抿着嘴打量我,忍了忍没忍住,叮嘱道:「姐姐眼下有些发黑,想是移住处累着了,朕前儿刚得了一只百年参,回去就差人给你送来。」

我心头微暖,颔首道:「近来夜晚风凉,你也多加层被。」

皇弟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向我这边靠来:「姐姐,你新开了府,须得喜庆,我给你扎了个灯笼——」

原来他塞给康和的灯笼是他自己做的。

我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手指,果然看见上面带了红色的擦痕,一时有些心疼:「谢谢,我很喜欢。」

皇弟气闷道:「方才是我不好,你这样辛苦我还……我宫里还留着一个,届时与灯笼一起给你。」

「陛下此言差矣,长公主没休息好,可不一定是因为换了住处!」大将军总是能在最不适宜的时候说出最糟心的话,「本将听说长公主藏着一位貌美面首,千娇百宠,莫不是夜夜笙歌才累着了吧!」

皇弟的脸瞬间黑了。

我早料到魏虎会这样说,但他语气轻佻,言语中皆是对寒水的蔑视和不屑,却让我十分不爽:「大将军说笑了,只是一个漂亮些的玩伴罢了,不值得您多看。」

说罢抬手,寒水从柱子后阴影中走出。

我已给他易了容,上妆后他脸上的线条不若之前凌厉,变得柔和许多,加上眼尾的一抹胭脂,更添妩媚。

我大大方方靠在他的肩膀上,任他喂我吃了个葡萄,对座下一众朝臣道:「让各位见笑了,本宫自罚一杯。」

朝臣们纷纷拱手表示无妨。这其中有轻蔑者,有艳羡者,易有愤恨者,我将他们的反应都收入眼底,记在心中。

魏虎瞟了寒水几眼,倒也没再说什么,转头与皇弟吹嘘起了自己的功绩,皇弟本该装出懵懂无知的样子,今儿却不知怎的有些走神,频频朝我这边看来。

摄政王顺着他的眼神望来:「长公主这面首倒不似我在别处见到的瘦弱,看着有几分力气。」

我感到寒水的身子微微一僵,便不耐地喝令他退下,接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拿起酒杯对摄政王遥遥一祝:「摄政王说笑,没力气怎么陪本宫夜夜笙歌呢?」

摄政王想不到我会拿大将军的话来堵他,目光从我身后收回:「哈哈哈哈,长公主说的是!来来来,本王同他们一起敬你一杯。」

摄政王发话,众臣皆起身举杯:「臣等共贺长公主乔迁之喜。」

一呼百应么?朝中还是缺人啊。

我用广袖遮面饮下一杯,掩住目中情绪。

众人喝了酒,也渐渐放得开了,一时间席间杯觥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这场宴会直至亥时方休。

我颇喜欢微醺的状态,送别宾客,独自往院子里走去,见寒水的屋子里没有亮灯,心中疑惑,就过去敲门:「你脸上的妆洗了么?」

屋内一片寂静。

我更加奇怪,又唤了一声:「寒水?」

其中仍无动静,我的脑袋被冷风一吹也清醒了起来,悄悄取出一包粉末,用石子击开了房门。

「别!」

黑暗里传来寒水的低呼,「不要进来!」

他的声音里夹着隐忍和痛苦,我岂能坐视不管,当即闯了进去,借着幽柔月光看见他倒在地上,满头大汗,十指抓着地面,竟硬生生抠出十道血痕来。

我吓坏了,上前将他抱进怀里:「你怎么了!?」

他咬着牙道:「没……」

「什么没事!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心急如焚,拿出帕子替他擦汗,「你若不说,我就差人去传御医!」

寒水脸色发黑,双唇颤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回来练功,岔了气,险些走火入魔。」

「岔气能疼成这样?」我让寒水躺在我的腿上,替他把脉,只觉脉象混乱,体内似有真气横冲直撞。

「休息一晚便无大碍。」寒水冷汗涔涔,吃力地握住我的手,「长安,你在这里就好。」

果真是疼得狠了,连真心话都敢说了。

我将他扶到软塌上,不停地擦拭他脸上脖子上的冷汗,直到半夜他才止了动静,蹙眉在我怀中睡去。

我恐他这样睡一夜第二天会着风寒,打了热水为他擦身。

拿棉布拂过他的后背,纵是隔着一层,我也能感受到手指底下的凹凸不平,这是他的疤痕。

我熟悉寒水身上的每一道伤痕。

从前他习武受伤是常事,前辈没这个耐心,都是我替他涂的药膏。

他背后有一道很可怖的伤疤,是在我遇见他的那个雨夜留下的,当时深可见骨,养了好些时候,至今不褪,仍狰狞地伏在腰侧连接肩膀的位置上。

我不曾问他为何会受这样严重的伤,因为这样狠厉的手段一看就是被刺客斩的。

那一晚大雨滂沱,而他在高烧中困兽般嘶吼:「母亲!」

后来为他换药时,我总能从他眼中看出惨痛,这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去。

他不愿说,我便不问。

仿佛时光流转,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寒水睡的不甚安稳,手指上了药后仍蜷缩着,这是下意识地防卫,他没有安全感。

轻轻理顺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我低头细密地吻过那道伤疤,与他十指相扣:「寒水,我在这儿。」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