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鱼（1）全文完结阅读

					        　　［您是一位画家，并有一位恋人。］
　　
　　七号的声音冰冷且清晰。
　　
　　［所有人都能从您的神情或行为中知道您对他的爱意，他是珍宝，亦是承载您所爱的画卷。］
　　
　　［他的美丽让世人抑止呼吸，让神明陶醉，但他的爱只属于您。］
　　
　　七号停顿，又用带着一点机械音的语气道［第五世界的规则由您掌控］
　　
　　顾遇感觉到一点点无法形容的轻松和自由，他抬起手，袖子上湛蓝的猫眼宝石焕发迷离光昼，一圈一圈荡漾在宝石之中，如同幻觉。
　　
　　丝丝缕缕的细线飞离宝石往四周扩散，水珠一样的彩色颜料轻柔滚动在细线上一点一点汇集，但最后又像惊慌地散开，像绽开的小烟花，颜色艳丽鲜明。
　　
　　随着绽开的力度往后飘去的星点水珠温吞地拂过顾遇的肩膀，他近些看，五颜六色的水珠最里面都是统一猩红的颜色，像是鲜血。
　　
　　许多画框在空中浮浮沉沉有顺序地靠在一起，连成长廊的墙壁，拼图一样的红墙碎片蜂拥而来，将画框相隔的缝隙填补，整个长廊的轮廓这才慢慢显现出来。
　　
　　四周墙壁上的画框精美，但裱好的画纸一片空白，顾遇沿着墙边走过，任何画纸都是纯白的，就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走廊被蔚蓝的光辉笼罩，墙角隐隐约约处有波浪荡漾的光圈漫过，顾遇感觉有一股清凉干爽的细风无声息掠过他脚踝。
　　
　　「您的恋人情深热切，渴望您每日温柔的拥抱，请准时出现在他床榻边献上早安吻。］
　　
　　顾遇停下来，抬头看着没有任何画框修饰，只单独挂在墙上的一张纸。
　　
　　“所以上面的就是我的恋人吗？”
　　
　　深蓝浅蓝叠缀在一起，水色晕染边角蔓延出极为浅淡的细纹，像朱红的柔美痕迹。
　　
　　这幅画的色调很浅，主要用蓝色渲染，有着海一样深邃的气息。
　　
　　顾遇伸手，指尖按在画纸中那虚无缥缈几笔勾勒的浅影上，微红的颜料还没干，粘在他指尖。
　　
　　「是的，他是您至死不渝的恋人。」
　　
　　顾遇仔细打量那个人，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画中人蜷缩着，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有一丝光从他指缝透来跌落现实，细微的光辉是如此飘渺难以捕捉。
　　
　　“啪哒……”
　　
　　莹白的珍珠掉出，顾遇用掌心接住，心口忽动。
　　
　　“咕……”
　　
　　吐字不清的柔美嗓音。
　　
　　顾遇猛然回头，走廊光线昏沉，画都安分的靠在墙上。
　　
　　但刚才他感觉有什么人在他身边，就站着，静静看着他。
　　
　　脑中浮现一个朦胧的影子，可一晃而过，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那过分长的黑发散落下的样子让他有些多余的情绪生出。
　　
　　是什么样的情绪呢，淡淡的，像是眷恋和喜欢，又像是……无法自持的沉沦。
　　
　　「您的恋人最喜欢蔷薇花，希望您能赶在时间到来前为他摘一朵送给他，那样他会很高兴的。」
　　
　　七号简单阐述，声音戛然而止，又是奇怪的电子音。
　　
　　「请您务必准时。」
　　
　　“吱……”
　　
　　话音刚落，距离顾遇三步不到的空荡墙壁凭空画出门的形状，然后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一刹那，顾遇看见一条白色的绷带卷在白皙指尖上就快穿过那扇门过来，但只是一晃就消失不见了，时间短暂到他都以为是个幻觉。
　　
　　顾遇问：“摘一朵蔷薇，亲吻那位恋人，这样我就算完成剧情任务，对吗？”
　　
　　「是。」
　　
　　七号简单明了地回答，机械音沙哑平缓没有波动。
　　
　　充满疑惑的任务，奇怪的身份设定，顾遇不禁想以后的剧情任务都是如此吗？如果真的是的话，他绝对没有耐心应付这些事。
　　
　　边想着他边跨过门，从头到脚被透明的屏障吞没，身影瞬间消失在门中。
　　
　　就在他离开后，空荡荡的长廊拐角掉出一顶黑色的绅士帽，帽沿滚在地上，打了个回旋才停下。
　　
　　有人捡起帽子，铲去不存在的灰尘，修长的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状。
　　
　　青年眼尾缀着六芒星纹，唇角天生上扬是一直微笑的矜贵模样，骨子里透着从容不迫的优雅。
　　
　　他的脸在黑暗的剪影中看不清，细小颗粒状的物质游荡在他周身，他被黑暗包裹，隐于黑暗。
　　
　　“喜欢吗？”
　　
　　青年偏头，不明不白地问了句。
　　
　　两双一样瞳色的眼睛视线交汇在一起，瞳孔边缘一圈一圈波澜曲折萦绕金丝，像什么特别的纹路。
　　
　　“我一直都很喜欢。”
　　
　　……
　　
　　圆形石板在空中浮沉，似乎一踩上去就会承受不住掉下去，最上面和最下面都被流动的黑雾覆盖，顾遇站的地方是黑雾笼罩的中心。
　　
　　圆石板分布并不均匀，有一些地方很多，有一些很少，但全部都通往最下面，慢慢汇集。
　　
　　白色的绒毛如光点，稀疏分布在石板上和空中，迷茫地飘荡着随着石板汇成轻柔彩带延伸至头顶黑雾，半丝光芒也没透出来。
　　
　　顾遇往下看去，只看见几个匆忙背影朝下，再往下看，视线却被黑雾吞没。
　　
　　周围有很多门漂浮，而他身后的一扇也是这其中之一。
　　
　　但唯一特别的是他的这扇门有一个铃铛挂在左上门角上，刚才开门时发出轻响才让顾遇注意到。
　　
　　顾遇踩上一块石板，很实，就像踩在地上一样踏实。
　　
　　「第一世界，玩家剩余：24人，死亡人数：43人，剩余过关时间：32分钟，世界之门：0扇。」
　　
　　这次不是七号的声音，而是一种嘈杂冷酷的机械电音，不同于七号的温和感，更像是一种冷刺，一声不吭扎在耳中。
　　
　　“……怎么办啊……”
　　
　　顾遇脚底数十米处飘着一块大石板，一男一女靠得很近，像是拥抱在一起，但必须忽略他们脸上的惊恐。
　　
　　脚步声渐近。
　　
　　“哒……哒……”
　　
　　一步一缓，木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很小，但在这种安静的时候却无比清晰。
　　
　　一人穿着华贵和服，黑色长发及腰遮掩侧脸，但隐约露出的轮廓却十足妍丽。她涂着红色豆蔻的手指拨弄着纤细的脖颈，然后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笑。
　　
　　“呵……”
　　
　　男子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似乎是发现了顾遇的视线，那人回头，一望顾盼生辉。
　　
　　他眼尾描着红脂，昳丽瑰色延至眉梢，明明不是什么华丽的妆容，却因为他冷凉的气质透出别样的缱绻风情。
　　
　　可他的眼睛空茫一片，望来如坠深渊般寒彻人心。
　　
　　他仰头看去，红艳的唇抿起，像是妖冶的花。
　　
　　“你，你不能这样做，你是在杀人啊？”
　　
　　怯懦的声音从顾遇脚下几米地方的门后探出，清秀少年抓紧门框，颈上的吊坠随着前倾的动作从领口掉出，他指节泛白，其中慌张难以掩饰。
　　
　　盲人青年没有回答他，视线直直穿过他望向站在高处垂眸和他对视的顾遇，均匀指节屈起敲了敲额角，无声笑了。
　　
　　他轻松跃起，腾空数米踩着石板往上，方向朝着顾遇。
　　
　　“你干什么？”
　　
　　少年看他过来神情明显慌了，但看他完全没有关注自己一直往上，就知道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他抬头就看见了站着不动的顾遇看着朝他来的人，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少年看着着急，跟着跑了几步想去救人，但青年一跃就跳到了顾遇跟前，完全没有给他时间阻止。
　　
　　刚才青年杀了多少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还活着的人都逃命一般跑下去，可顾遇不躲还和他对上眼，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喂！跑啊！”
　　
　　少年看见那两个死里逃生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地往下跑，掉头就拼尽全力对顾遇喊，然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咬咬牙也往下跑去。
　　
　　现在这里只有零星几个玩家，其他大多数都跑到了下面寻找新的石板，毕竟只有下面的特殊石板还没人踩过。
　　
　　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踩到石板离开这个世界，考级世界的第一个关卡他绝对不能被淘汰。
　　
　　这样想着少年眉头皱纹就深了几分，他往下跳，回头往上抛了一个圆球飞向顾遇，自己又落下几个石阶。
　　
　　青年落在顾遇两步外，正欲伸手，顾遇后退躲开，指尖按在袖扣的宝石上，道：“不要碰我，脏。”
　　
　　正要伸来的手一滞，手的主人似乎奇怪为什么动不了，一用力，“咯啦”，骨裂的声音从他骨节处传来。
　　
　　他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撞碎了五六个悬浮的石板，最后在一块稍大的石板上借力停住。
　　
　　“为什么……”
　　
　　他一只手按在地上躬着腰开口问，似乎不解，但话说一半，一把匕首从天而降插进他脚边，一缕发丝掉落。
　　
　　“下雨了……”
　　
　　青年喃喃，深深看了顾遇一眼，仰头往身下黑雾栽倒，瞬间就消失在黑雾中。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道：「第一世界，玩家剩余：20人，死亡人数：45人，剩余过关时间：30分钟，世界之门：0扇。」
　　
　　「惩罚时间开启。」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寒光乍现，密密麻麻的小刀垂直落下，刺破冷风。
　　
　　那刀雨似乎有目的性，并没有伤到顾遇而是避开他向着在石板上的玩家刺去。
　　
　　一个能力不够来不及躲避的玩家瞬间被密集的小刀炸成一个刺猬，摔进黑雾中。
　　
　　一点幽幽白绒毛被吐出，融进了白点组成长河的一部分。
　　
　　其他玩家见了纷纷逃窜，连滚带爬地往下涌去，似乎这样就可以躲开刀雨。
　　
　　但当一个慢了一步躲避不及的玩家瞬间被扎成刺猬，他们才意识到这根本没用。
　　
　　这样一直落刀，他们都得死。
　　
　　一把撑开的黑伞凭空递到顾遇手边，他接过却听七号道：「雨有些大，请拿好伞不要被雨淋湿，离开的门已经打开了，浪费您一些时间真是抱歉，请跟着台阶离开这里。」
　　
　　一节一节台阶浮动最后停在顾遇脚前，慢慢往上延去。
　　
　　离顾遇两步外下的是刀雨，而到了他这就只是丝丝细雨，雨水打在伞面几乎没有声音，就连不间断的风声都能轻易盖过。
　　
　　顾遇往下走，泛白的刀面闪着冷光从头顶密不透风的灰色天空猛地朝下坠，惨叫声几乎在四处震荡发出回响。
　　
　　石阶绵延至深处，黑雾笼罩了所有玩家在的区域，他在石阶上完全看不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惨叫时时回荡耳边。
　　
　　雨渐渐下大，刀雨也密集起来，有很多人似乎发现什么，拖着伤口急忙往石阶上爬去，缩成一团不敢动了。
　　
　　黑雾在他们乱窜的时候已经悄然蔓延，最上面的黑雾也慢慢压下来，气氛凝重。
　　
　　玩家们的声音逐渐安静，雨停了，可黑雾却要罩过来了。
　　
　　「请顾先生不要为无聊的人浪费时间，您的时间是我们不可计量的宝物。」
　　
　　顾遇已经看不清玩家们的身影，只是雾中隐约传来呼唤声，大概在找自己被雾冲散的伙伴。
　　
　　黑雾弥散在他周身将他完全包裹，但又继续往下落，让他得以窥见石阶尽头的大门。
　　
　　“救命救命！”
　　
　　“可恶，什么东西……”
　　
　　“滚开，不要过来！”
　　
　　“你干什么！”
　　
　　接二连三的喊叫声从黑雾下传来，系统冷漠语气一如开始。
　　
　　「第一世界，玩家剩余：15人，死亡人数：50人，剩余过关时间：23分钟，世界之门：0扇。」
　　
　　顾遇问：“在这些世界里，对玩家一向这么刻薄吗？”
　　
　　「顾先生，世界只需要能通过考核的人存在。」七号毫无波澜地回答，似乎不想纠缠于这个问题，继续道：「请您注意时间，不要迟到。」
　　
　　七号反复强调，然后不再说话，因为顾遇已经站在石阶最上面推开了门。
　　
　　这才是正确的行为。
　　
　　当顾遇推开门，玩家陆续的声音被门中掠来的风吹散，清凉气息如海风擦过鼻翼，低吟哼唱的旋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长桌上放满淋着果酱的蛋糕，各种样式都有，已经倒好酒水的高脚杯相叠，堆在一起。
　　
　　桌上的蔷薇花盛开，绿叶衬托更显美丽。
　　
　　悠扬的古典乐曲时缓时快，抚弄听者心绪归于平静。
　　
　　行行色色的人穿着低调，可举止间充满傲慢和贵族的优雅，这里是他们聚餐的交际所。
　　
　　推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他们几乎同一个动作回头，然后开口说道。
　　
　　“顾先生来了啊。”
　　
　　“顾先生……”
　　
　　“真是让人好奇，顾先生是如何让他愿意……”
　　
　　“梦幻般的生物果然也逃不过顾先生的手心……”
　　
　　“……”
　　
　　他们脸朝着顾遇，但没有五官。
　　
　　就像是好几张白纸齐刷刷撇过来一样，他们没有表情，动作也十分僵硬，顾遇不见他们开口，声音却各不相同地问道。
　　
　　顾遇早就做好准备，对此场景已经可以面色不变了，他关门，最后一丝微弱气息翩然离去，海风的清爽抽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顾先生，许久不见了，您和您的恋人还好吗？。”
　　
　　转身仍是一张白纸脸，唯一不同的是这位有一张嘴巴开合，声音从中传来。
　　
　　“谢谢关心，我们很好。”
　　
　　这个NPC不同于其他白纸脸的NPC，他的意识更加自主，他继续问：“这样烦人的生物，无论再美丽，也会有一天厌烦吧。”
　　
　　他似乎有意所指，但忽然发出惊叹，脸朝向顾遇身后，像张望什么东西。
　　
　　“过分美丽带来罪恶……所以您甘愿沉沦吗？”
　　
　　他明显不是看自己，可话却是问自己的。
　　
　　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脚步声一前一后传来，顾遇的衣摆被拉住，有人暧昧地贴在他腰后，闷闷问：“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顾遇却盯着面前的白纸脸，道：“你想我陪你干什么？”
　　
　　他身后木偶轰然摔在地上，脸摔出一道裂痕，四肢无力歪曲。
　　
　　“哈哈哈……”
　　
　　白纸脸捂住脸，笑声从他指隙泄出，他一边笑一边靠近，最后却在距离顾遇一只手的地方停下，手指点着自己的嘴角往上提。
　　
　　“我会笑啊，顾先生，我会一直一直对你笑的。”
　　
　　人都陆陆续续走过来，逐渐将顾遇围住，顾遇推开他们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扶住桌子却不小心牵动桌布打翻了桌上花瓶，蔷薇混着血水泼了一桌。
　　
　　这一连串的举动好像引发了白纸脸的不满。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翻它，这可是我为你到处寻找，在漆黑中拼命夺来的，为什么！”
　　
　　他嘴唇翕动，用力踏步奔来，像是要发狂的精神病人。
　　
　　“我不需要它。”
　　
　　即使如此，顾遇依旧冷漠回答，看见他气势汹汹过来也只是轻微皱眉。
　　
　　“所以我怎么做也无法讨得顾先生喜欢吗？”
　　
　　白纸脸停在顾遇面前问，这次他却怪异地笑起来，一直说：“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
　　
　　七号这时友情提醒：「请您尽快离开，人偶先生并不是好脾气的人。」
　　
　　顾遇不动声色后退，视线将宴会厅环游一圈也没有一扇门，就连刚才他进来的门也没有了。
　　
　　“你出不去的。”
　　
　　人偶似乎察觉到顾遇想离开，淡淡开口，终于有些病态地用右手捏住顾遇衣领，洁白如雪的面目缓缓靠过来。
　　
　　就当他放松警惕全身心投入在这个强迫的拥抱时，顾遇抓住他的左手将他推开。
　　
　　人偶的左手轻易就和他分离，变成了一个门把。
　　
　　人偶站着一动不动，好像整个灵魂都被抽走，只有一只空缺的左手说明着什么。
　　
　　顾遇将把手往右一扭，一扇门从面前浮现。
　　
　　“前面世界的NPC都会和他一样吗？”
　　
　　「他们对您，都是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