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念念不忘整篇免费阅读

小说: 晴空2(安冉)作者: 奈奈字数: 14236更新时间: 2018-12-22

今天小编给大家带来的是你绝对没看过的晴空2整篇免费阅读,有需要的小伙伴一起看看吧。别人给的,那些应该忘记你的原由,都是我对你念念不忘的理由。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将对你的思念悉心收藏,再慢慢将思念做成远行的帆船,在烟雨如雾的时季,风雨无阻、漂洋过海来找你。

1

敲完新一篇博客里最后那个“欢”字,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14年8月1日下午2点40分,就是在这时候,天际传来隐隐的雷声,雷声过后,滂沱大雨骤然而来。

我合上电脑,走到书房大落地窗前,在窗边的贵妃椅上躺下来,侧过头,透过重重雨帘,望着满院盛放的蔷薇发了呆。

倾盆的暴雨将那些娇艳的花朵打得七零八落。不过没有关系,曾经有人告诉过我,花谢了还会再开,所以我也坚信,有些人他也一定会回来。

这样想着,嘴角便不由得翘起来,我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体,空出贵妃椅左边大片的位置,闭上眼睛,兀自偷偷笑起来。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低声叫我:“七七……”

是芳姨。

乔欢离开后,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我独自生活,说服了儿女,来到乔宅陪我,如今我已将她当成了至亲的人。

我侧头看她,她却对着窗外那片在风雨中飘摇的姹紫嫣红出了神。

芳姨有些惋惜般地喃喃说道:“他最在意这些蔷薇……”

我自然知道芳姨口中的“他”是谁,便笑道:“那些花,明年会开得更好。到那时,他就会回来了。”

芳姨像中了咒语,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我。

“芳姨,我们明天吃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自顾自地说,“啊呀,芳姨,你不会忘了吧?明天是我生日啊!明天我们一起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芳姨没有回答我。我侧过头去看她,便看见她望着我的眼里慢慢积起层层怜悯,我对那些怜悯视而不见,继续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芳姨仿佛突然有些慌张地转移话题:“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正事了?七七,江家少爷找你,就在前厅里。”

芳姨口中的江家少爷,自然只能是江舟。

芳姨话音刚落,江舟已等不及,自己来到了书房。

他快步走到贵妃椅旁,侧着头笑看着我,兴冲冲地说:“安冉,快起来跟我出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我转头看向窗外,懒洋洋地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才不要出门。像这种天气,最好是煮一壶咖啡,拿一本书,临窗听雨,才最舒服。”

“那就按你说的办。”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江舟总是对我千依百顺、唯命是从。

我有点不太喜欢他面对我时的这种小心翼翼,故意说:“但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现在喝了咖啡,晚上就要失眠了,明天哪有精神庆祝生日?”

雨点在这个瞬间骤然大起来,噼里啪啦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芳姨已离开书房,江舟突然沉默起来,房间里静得让人有点莫名地恐慌起来。

我漠然地盯着窗外,强迫自己不要转头去看江舟。

良久,我听见江舟低哑的声音。

他说:“原来,你还记得明天是你的生日啊!”

“笑话,我自己的生日,怎么会不记得……”我若无其事地笑着反驳江舟,转头去看他,然后蓦地愣住。

我的额头差点撞到江舟的下颚,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舟已倾身过来,离我如此之近。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侧贵妃椅左边大片空出的位置,琉璃一样的眸子里便浮起厚重得化不开的哀伤。

仿佛不能承受那伤痛一般,他绝望般地轻轻闭上眼。

下一秒,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说:“安冉,你是机器人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逼视我:“你都不会哭,不会闹,没有感情的吗?你是机器人吗?你的表情只被设定成没心没肺地笑吗?”

右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捏成拳,我别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说道:“生活无限美好,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闹?我住豪宅,衣食无忧,还如愿收到了C城C大的录取通知书,而我爱的人又恰好爱着我。江舟,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哭?又为什么要闹?”

“你……”江舟看着我,满眼怜惜,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他最终还是选择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地笑一笑岔开话题,“说到C大,我听我姐姐说,C大那边风景很好,小吃也是有名的多。看来我们俩当初填报志愿还真是填对了。过几天,我们先去那边打探一下怎么样?”

江舟停下来,看一看我书桌上的电脑,又接着说道:“不如我现在就在网上查查C大附近的美食攻略。”

他这样说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电脑旁。

我突然意识到电脑里有不能让他看见的东西,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叮了一下似的,猛地从贵妃椅上弹跳起来,去抢那台电脑。

然而,还是迟了。

江舟已轻轻晃动了鼠标,我从不为人知的博客页面便慢慢显示出来。

江舟只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便蓦地抬头看着我。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愕然,还有哀伤,更多的是怜悯,仿佛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一般。

我愣在原地,倔强地假装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

是啊,我不过是写了一篇博客,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2

“安冉!”他轻声叫我的名字,又突然停住,良久,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你问我,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闹,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有白晃晃的闪电自窗边直劈下来,雷声“轰”的一声炸开,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心里慌得仿佛有一千只鼓在敲。

我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能够吞噬人心的洪水猛兽从江舟的口中蓦然跃出一般。

然而,雷声过后,我的听觉却残忍得异常清晰起来。

我听见江舟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因为乔欢……”

“不许说!”我蓦地尖叫,然后被自己恍如鬼音的嗓音吓住。

江舟走过来,伸手捏住我的肩膀,心痛地逼视我:“安冉,你这么怕我提起他,其实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吧?其实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我要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吧?那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地折磨自己呢?难道这样折磨自己两年多还不够吗?”

“不!”我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什么都不知道。”江舟轻轻吸一口气,仿佛豁出一切地说道,“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乔欢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你胡说!”我厉声喝止他,又喃喃地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的,乔欢他只是出门去找我了,他只是记不得回家的路了。等有一天他想起回家的路,他自然就会回来了,就会回来了……他的七七还在这里等他,他怎么会不回来呢?”

“安冉啊……”江舟定定地望着我,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说道:“江舟,大家都好好的,你一个男生为什么要流眼泪呢?真是丢死人了。”

“安冉,要怎么样你才肯接受现实,才肯不再折磨自己呢?”江舟不理会我,飞快又残忍地说道,“阿尔兹海默症,你比我还了解它吧?你知道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最终会怎么样吧?一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在离家那么远的宏村走失,两年多杳无信息,这代表了什么?你会不明白吗?那么聪明的你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好,如果你非要自欺欺人地假装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我现在就清楚地告诉你,这意味着,乔欢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看着江舟,眨眨眼,又眨眨眼,没有一滴眼泪,他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我又为什么要哭呢?我不会哭的。

“你以为你每天守在乔宅里照顾那些他喜欢的蔷薇花;你以为你放弃报考更好的大学,选择C大留在本城;你以为你空出贵妃椅左边属于他的位置;你以为假装他还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坚持在博客里给他写信;你以为只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哭也不闹,有一天,他就会突然出现在乔宅门前吗?他就会回来和你一起赏花吗?他就会出现在贵妃椅左边属于他的位置上吗?不会的!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啊,所以啊……”江舟突然哽咽了,停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所以啊,安冉,我求求你,哪怕是喊一声、哭一次也好啊!你这样憋着,是会生病的。”

“生病?什么病?精神病吗?”我用力地弯起嘴角,指一指自己的头,“原来连你都觉得我这里出了问题?”

不等江舟回答,我又好笑地说道:“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像你说的那样哭或者闹,否则就是不正常。”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转身,想要逃离书房。

“接受现实吧,安冉。”江舟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乔欢他不可能还活着!他已经死了!”

我猛地回身,下意识地举起右手,用尽全力地朝着江舟的脸挥下去……

江舟定定地望着我,目光里满是哀凉,不躲也不避。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江舟的脸颊上。

右手掌木木地疼,但转瞬,那疼痛就被左胸腔里排山倒海而来的尖锐痛楚覆盖,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右手,痛得弯下了腰。

那尖锐的痛楚像迷人心智的毒药,让我不顾一切地对着江舟一字一字说出那些刻毒的话,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我心里的疼痛,仿佛只有这样,就能证明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说:“江舟,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以为你说了这样的谎话!”我看着江舟,咬牙将刻薄发挥到极致,“你以为这样,你就有机会了吗?你以为你陪着我一起报考C大,你以为让我相信乔欢不在这世上了,我就会和你在一起吗?不会的!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了乔欢我就会和你在一起?别说乔欢只是还没有回来,就算乔欢真的不在了,我也不会爱你的啊!因为,你不是乔欢,你只是江舟。”

我抱着手臂蹲在地上,喃喃地说着:“所以啊,江舟,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说那样的谎话了,没用的啊!”

江舟也学我的样子蹲下来,有些担忧地侧头看我。

他的嘴角有殷红的血丝沁出来,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他定定地望着我,澄澈的眸子里满是疼惜。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他轻抿薄唇,孤注一掷般对我粲然一笑。

然后,我听见他说:“安冉,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会恨我,我也还是要说,谁叫我这么爱着不爱我的你呢?”

他一字一字地说:“乔欢哥他不可能还活着!安冉,你醒醒啊,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滚!你滚!”我伸手用力地推着江舟,“我不许你说他!我不许你提他的名字!你凭什么这么说呢?你又知道什么呢?他离开的时候和我约定好了的啊,他让我在家等他,他说他会回来的。我那样了解他,我当然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会遵守约定的啊!”

江舟跌坐在地上,看着我,满目忧伤。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只要等在这里,在不久的将来啊,他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像往常一样捏捏我的鼻子问,七七,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哭鼻子啊?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自豪地跟他说,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我只是笑着等他,我一点都没哭呢。”

“因为我知道,他是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啊,江舟,我为什么要哭呢?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说出那种话的你呢。”我站起来,咬牙决绝地说,“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话,再也不想看见你出现在乔宅,就当我和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3

风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呜呜”地响着,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我不知道江舟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记得自己重新躺回贵妃椅上,空出左边一大片位置时,不经意地侧头,便看见窗外,如注大雨里,浑身湿透的江舟正踉跄着穿过院子里那片蔷薇花海。

大概是雨后的石板小径太滑,他摔倒了两次。他的身后,是满地落花,嫣红刺眼,仿佛沾了谁的心血一般。

我别过头不去看,只是盯着贵妃椅空出的左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亲爱的乔欢,我在这里,默然微笑,寂静等待,你就会回来,对不对?

从那以后,江舟再也没有来过乔宅。

时光就像乔宅窗外日暮时分的云霞,转瞬即逝,一晃就到了九月该去C大报到的日子。

去C大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最终只好爬起来,在漆黑的夜里,赤着脚走下床,打开电脑,在博客里给乔欢写了一封很短的信。

这一次,我只是告诉他,明天我就要去C大报到了。然后,我回到床上,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在一室阳光中醒来,怔忡了很久,总觉得如果我再赖一会儿床,门外便会响起敲门声,然后,乔欢好听的声音便会隔着门板传过来。

他会说,七七,再赖床就要晚了!

这样想着,我突然就觉得浑身都是力量,笑着起床,精心打扮,就像乔欢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仿佛是冥冥中受了谁的指引,我从乔宅去C大,却中途绕到了我和安然曾经住过的彼岸巷。夏日早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落在脚下形成点点金色的光斑。

我踩着光影慢慢走向巷口,一辆黑色的轿车自我身边快速地擦过,带起一阵清风,那清新的风里竟然夹杂着一股熟悉的白残花气息。

我迅速地抬头,只是快速地一瞥,便捕捉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侧脸。尖削的下颚,狭长而形状优美的眸子,一缕头发松松散落在额前。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滞,然后又激烈、狂乱地跳动起来。

是他!是他!

我飞快地追过去,衣裙在身后飞扬,宛如迎风绽放的花朵。然后,我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在轻柔的风里落下了乔欢离开后的第一滴眼泪。

乔欢,是你吗?

你真的回来了,对不对?

我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对不对?

这不是我往日无数个美梦中的一个,对不对?

我拼命地追过去,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然而,那辆黑色轿车始终都没有因为我而减速。

“乔欢!乔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帽子被风吹走了,书包和行李箱也丢了,裙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我都全然不顾。

我的眼睛只紧紧盯着前方那辆黑色的轿车。

突然,那辆黑色轿车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拐了一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心急如焚,想都不想就直接横穿马路。我的身后响起一阵刹车声,有人骂我找死,我也全然不怕,我只怕与乔欢再次擦肩而过。

我快速地穿过马路,却被人行道凸起的边缘绊倒,膝盖重重地磕到地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轰然而下。

那辆黑色轿车的踪影已然完全消失了,而我,跌坐在地上,没用地哭出了声。

安冉,你这么没用,活该你见不到乔欢啊!

我用这世上对我来说最恶毒的话诅咒自己,然后咬着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向着那辆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奔跑。

大概是上帝眷顾我吧,我突然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就停在前方500米处的拐角处!

是乔欢他看见我了吗?

他听见我叫他的名字了吗?

我的心跳得仿佛快要冲出胸腔。我一边跑,一边擦眼泪,不能让乔欢看见我的眼泪的,那样他会不开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眼泪仿佛永远也擦不完一样。

我朦胧的视线里,那辆黑色轿车越来越近,近得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后视镜里一瘸一拐奔跑的样子。

头顶上,夏日的阳光耀眼又绚烂,我的心里,高兴得仿佛要开出斑斓的花来。

然而,那幸福感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被突然启动的黑色轿车击得粉碎。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黑色轿车引擎声响起,然后加速,在我的眼皮底下绝尘而去,最终消失在茫茫车流里。

4

很久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一天,烈日晴空下,漫无目的、失魂落魄地奔跑在一条条街道上焦急寻找的自己的样子,那样狼狈,那样无助,那样自责。

以至于,当一无所获的我游魂一样晃到C大新生报到处时,即刻便引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围观。

我木然地看着那些对我指指点点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中或多或少地都流露出怜悯之色。

我等待了这么久的乔欢,他终于回来了,我将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们又为什么要怜悯我呢?

我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竖着建筑系迎新处牌子的地方。有人自一堆学生会迎新工作人员里慢悠悠地站起来,懒洋洋地说:“死丫头,好久不见,我们又见面啦!”

我皱眉,真正的冤家路窄,竟然是徐珏。

“徐大少,别来无恙啊!”我不甘示弱,挑眉望着他,“你的脖子还疼吗?还有,你的命……根,它还好吗?”

我想起多年前跳起来咬他脖子的样子,仍然有些暗爽不已。

意料之中,周围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惊呼声。他们大概被我惊世骇俗的语言或是顶撞身为学生会工作人员的徐珏的言行惊到了,但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一心想看徐珏出丑。

然而,他却面不改色笑眯眯地斜睨着我说:“放心,它们都很好。”

耳边再次响起女生的惊呼声。

我不动声色地笑望着徐珏,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他却毫不在意,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我,在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揽上我的肩头:“故人相见,总该叙叙旧的,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我的……脖子?”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带离人群,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谁跟你是故人?是敌人才对吧?”

“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睚眦必报啊!”他退后一步,抱着手臂,望着我,脸上的笑意让人恨得牙痒痒。

“你也一样啊,还是那么阴魂不散。”我看着他胸前挂的学生会的工作牌,鄙视地说道,“都说徐大少是C城百年难得一见的学霸,却没想到高中毕业后去美国混了五年,最后还是要回到C大来读硕士啊,还学那些俗人混什么学生会。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嘛,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他不反驳我,仍旧笑嘻嘻地说:“传说中你也是很厉害的学霸啊!听说即便休学半年,再回到学校仍然能跟得上教学进度,仍然还是年级第一,不过——”

他意有所指地看看我捏在手里的C大录取通知书:“不过,传说中这么厉害的你,最后不也是跟我一样只考取了C大建筑系吗?啊,其实也不一样的,至少,我不是菜鸟本科生,而且,我还算得上是你的师兄。”

“来,先叫一声师兄我听听。”他恶趣味地兀自“哈哈”笑起来。

我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懒得跟他费口舌,正要找机会走开,他却突然说:“别看了,江舟还没来建筑系报到,目前你找不到救兵。”

他居然知道江舟也考取了C大建筑系。

我鄙夷地看着他:“无聊,就那么爱打听别人的事吗?你不去做情报人员真是浪费。”

“打听?”他笑,“你和江舟的事还用打听吗?你们的事早由C大附中传到C大了。你报C大建筑系土木工程专业,他就放弃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报考C大建筑系结构力学专业。啊呀,这种超感人的事,早就传遍了校园!”

他嘴里说着“超感人”,脸上却是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江舟考C大是为了你,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又为什么报考C大呢?”

他看着我,一副仿佛要把我看穿的样子。

“这种事,还轮不到你管吧?”我极力假装镇定自若地转身准备离开。

他轻笑着说:“死丫头,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乔欢嘛。当年他考C大建筑系,所以现在你也考,对不对?”

“神经病!”那种被人一秒拆穿的恼怒,让我忍不住骂脏话,但我不愿意再从他的嘴里听见那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的名字,径直离开。

他却突然在我身后提高声音说:“听说乔欢失踪两年多了,听说你一直在等他?啊呀,真是感天动地,不过要我说啊,你还是别等了,说不定他早已经……”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他面前,想都没想,跳起来一拳朝着他的脸狠狠挥过去,不让他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然后,我心满意足地退后一步,欣赏我刚刚的杰作,正中我一拳的徐珏脸上仍有着错愕,嘴角却已隐约渗出血丝来。

但片刻的震惊后,他便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笑着舔舔渗血的嘴角,用心险恶地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出来:“已经死了……”

“你放屁!”我形象全无地跳起来,对着他张牙舞爪,“他明明已经回来了,我刚才已经看到他了!”

他得逞地笑起来:“安冉,这么多年,你还是会因为他被轻易激怒呢!你说他回来了,那么,那样爱你的他,现在怎么不在你身边呢?或者,‘他回来了’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想?”

“你……”我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说我就在刚刚遇见了乔欢,只能挥着拳头说,“你知道的吧,我还是那样,你只要再说一句乔欢不好的话,我就会跟你拼命!”

“随时欢迎!”他摸着嘴角,邪魅地笑,“如果跟我拼命,你的乔欢就能回来的话。”

“他已经回来了。”我固执又笃定地说。

“那就把他带到我面前来。”他笑,“你也知道的,从高中以来,没有乔欢做为对手的世界,对我来说真是太寂寞了。”

我赌气地说:“我会的,很快就会的,你等着。”仿佛这样,就能立刻得知乔欢的下落一般。

“不急,反正以后我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他仍然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短期内叫你变一个乔欢出来,实在是太为难你了。”

“你!”我刚要爆发,突然想到他从始至终的目的不过是想激我发怒,我当然不会上他的当,目光慢慢轻过围观的众人,若无其事地笑着眨一眨眼说,“那么徐师兄,我们后会有期!”

徐珏好笑地睨着我,我转身分开人群,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好像这样,我在徐珏面前所作的保证,很快就会实现一样。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的恐惧仿佛一张大网,此刻正深深地揪着我的心脏。

5

直到我走出去很远,才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拍我的背,我茫然地转过头去,原来是前来报到的江舟。

我恍然怔住,此时的我像是突然遇见了可以卸下所有强大的伪装、安心停靠的港湾,又像是突然找到了分享和倾诉的对象,我甚至忘记打招呼,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对他说道:“江舟,江舟,我今天早上看见乔欢了,是真的,你相信我啊!就在……就在彼岸巷。你看,我说得一点都没错吧,他真的回来了啊……”

江舟扶我走到一旁,默默地看着我,清亮的眸子里渐渐生出那种我早已熟悉的怜悯。

我一把抓住他,追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他沉默良久,突然说:“我信。”

“你……”我有点惊讶,原本我早已做好他不相信我的准备。

“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就相信。”他说,“安冉,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你需要一个人相信你、支持你,你才能够支撑下去的话,那么,我愿意做那个无条件相信你的人。”

他不计前嫌,温和地笑望着我,仿佛我从没有对他说过那些刻薄又残忍的话。

“可是……”他又轻轻叹一口气说,“可是,乔欢他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我怔怔地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有点晕,“我看到他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可是我跟丢了他的车。我在街上找了很久,跑了很多地方,可是,我再也没有看见那辆车,怎么办?江舟,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定是凭着记忆回到了C城,但是可能他已经记不起乔宅了,也可能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他回到了C城,但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那样努力地回来找我,可是我呢?我却就在刚刚跟丢了他,我怎么这么笨,这么笨……”我自言自语,低声喃喃,像个迷失了心智、疯言疯语的人。

“安冉,安冉!”江舟用力地捏着我的肩膀,企图唤回我的神志,“车牌号呢?你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我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时候,我只知道盯紧那辆车离去的方向,全然忘了去记那样至关重要的信息。

“车牌号……车牌号,C1……C1……”我用力地打自己的头,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却再也想不起一个数字来,“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想不起来车牌号是多少了。”

江舟紧张地捏住我的胳膊,望着我的一双眼睛通红:“没关系,没关系,安冉,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不要再打自己了。我帮你找,我帮你找。只要他在这里,只要他在C城,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的。”

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他得了那样的病,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需要多么努力才能找回来C城啊!可是,我就那么轻易地错过了找到他的机会。”

我喃喃自语,不停地自责。

江舟突然惊呼道:“安冉,你受伤了!”

“只是擦破了皮。”我站起来,拉了拉裙摆,盖住膝盖上正不停地流着血的伤口,“你说得没错,只要他在这里,在这座城市,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我真蠢,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寻找他的时间呢?”

说着,我便飞快地向校门外走去。江舟紧紧地跟在我身侧,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地陪伴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江舟一下课就去找乔欢,几乎找遍了C城的大街小巷,可还是一无所获。

又经历了一天漫无目的的寻找,江舟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送我回乔宅。快到乔宅的时候,我站在昏黄路灯的阴影里,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找周文。”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我兀自点点头,坚定地对江舟说道,“嗯,只有他才能帮我找到乔欢。”

“谁?”江舟仿佛没听清一般,追问道,“你说谁?”

“周文,本市的市长。”我若无其事地笑看着江舟,娓娓道来一段不为人知的隐伤,仿佛那样残忍的事实于我而言只是电视剧里演的别人的故事,“那个为了升官发财娶了有助于他官运亨通的女子,而抛弃我们母女的男人;那个原本应该担起父亲的责任,却在明知安然出事后我可能无依无靠时,仍然对我不闻不问的男人。”

“安冉,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辛苦……”江舟的眼角渐渐泛起浅浅的泪光。

我无声地笑道:“不辛苦,其实,离开他那样的人才是幸福吧!”

“可是,你都说他不管你了,他会帮你吗?”江舟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无所谓地笑着说:“大不了,我跪在地上求他就是。”

为了乔欢,我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只要能找到乔欢,无论要我怎么样低声下气去求那个人,都是可以的啊!

“你……”江舟看着我,眼睛里有清楚明显的犹疑,“你真的决定了吗?真的要去找周市长帮忙?”

“嗯。”我郑重地点头,突然就明白了江舟眼中的犹疑。

我停下来,看着江舟的眼睛,问道:“江舟,你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那天我真的看见了乔欢,对不对?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为什么又要帮着我找呢?既然,你假装相信了我,就该一直假装下去啊,为什么又要在我要找周文的时候,想来阻止我呢?”

“安冉,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江舟颓然呼出一口气,认命地说道,“我相信你,是因为你需要一个相信你的人;我帮你找乔欢,是因为你需要那样一个‘寻找乔欢’的使命,来支撑自己好好生活着;我想阻止你找周市长帮忙,是因为,我怕周市长会给出那个你一直不能面对的事实……”

“安冉,你知道吗?我那样害怕!”他突然伸出右手来想要抚摸我的眉心,但最终他的手只是停在了空气中,“那天,在乔宅,我看见你那样伤心欲绝,我是真的害怕了。我跟自己说,你愿不愿意接受事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你毫发无损地活着啊!如果面对现实,会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那我宁愿残忍的现实永远不要浮出水面。”

“所以,你觉得周文一定会让那现实浮出水面?所以,你觉得那现实一定是残忍的,一定是乔欢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面对我的质问,江舟沉默不语了,我便知道他心里的答案了。

这一次,我没有激动,更没有大喊大叫,我只是笑着轻声对他说:“江舟,不要担心啊,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这一次,我会证明,真的是你错了,乔欢他真的回来了啊!”

夜风袭来,冰凉如水。

江舟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我,眉目舒展,粲然一笑,说:“那么,安冉,我愿用我毕生的幸福,换你如愿以偿。”

他那样言笑晏晏的样子,我却只看到他满目哀凉。

第二天,我去办公室找周文时,朝霞如血,印红了半边天。

我报了名字,很快便被领进周文的办公室。那个电视上总是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实里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

我开门见山地说:“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安冉……”周文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有些激动地问,“真的是你吗?”

“我们好像没这么亲密吧?”我不屑地说,“就不要来演电视里那种父女相认喜极而泣的戏码了。”

周文愣在当地:“爸爸只是……”

“谁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我打断他,“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吧,要什么条件你才会答应帮我?”

“好,我帮你。”不愧是一市之长,这样说的时候,周文已恢复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笑望着我,“只是,你要叫我一声‘爸爸’。”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直冲上大脑,我那么那么讨厌这个人,如今却要站在这里叫他爸爸。我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我想起从未谋面的妈妈,想起已然离去的姐姐安然,她们曾经因为这个男人的离弃遭受无数人的白眼和唾弃,可是,这个罪魁祸首的男人却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而我要叫他“爸爸”。

我想要转身逃离,却仿佛听见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乔欢的声音:“七七,七七……”

那声音隐约难辨,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再也找不见。

“爸爸。”我木然张口叫着面前的男人。

是啊,我说过的,为了乔欢,又有什么屈辱是承受不了的呢?

6

两天后的黄昏,从乔宅客厅的窗户望出去,夕阳晚照,天空碧色如洗。我收到周文秘书发来的地址:牧之路181号。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里那个地址,没想到周文效率这么高,不过以他的本事,派人两天内查出一个地址也不足为奇。我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飞快地打开抽屉,抓起车钥匙夺门而出。

芳姨追在后面焦急地喊:“这是要开车去哪里啊?你很少开车上路的!小心点啊!”

我要去哪儿?

我兀自开心地笑出声来,头也不回地说:“芳姨,我是去接乔欢回家啊!”

一路上,我将车开得飞快。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呼呼”作响,正如我此刻雀跃不已的心情。

不到15分钟,我已驾车驶入牧之路。路边的咖啡店里传来轻快的音乐,我决定将车停在路边,步行过去。

暮霭如霞,黄昏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我迈着快乐的步子,每走一步,便忍不住笑一下,路人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我却毫不在意。

然而,人总是矛盾的动物,我也不能例外。就快到181号时,我却突然犹豫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某一件漂亮礼服裙,有一天突然被人递到了你面前,喜出望外是自然的,但喜出望外的同时又难免开始怀疑起来,我真的配得到那条礼服裙吗?

我真的,真的可以见到我的乔欢了吗?

莫名的恐慌,像一条隐秘又细长的丝线自心底不停地、不停地延伸出来,仿佛要密密匝匝地缚住我整个人。

上帝给我的惊喜真的就在前方吗?

我真的可以获得那样的惊喜吗?

我不敢再往前走,像做贼一样躲在路边的灌木丛旁,目光遥遥落在几十米之外181号的窗口,再也挪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自窗口探出头来,斜阳落在他额前松松散落的头发上,泛着淡金色的光,那金色的光芒下,是玉一样温润的容颜和乌金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眸子。他探出头来,仰望着云霞绚烂的天际,风吹着他的白衬衫,衣角飞扬。

那不是我的乔欢,又会是谁呢?

我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慢慢地朝他走过去,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叫着他:“乔欢,乔欢……”

我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我的白日美梦,我怕我只要稍微大声点就会把自己从梦中惊醒。那样轻的声音,我以为大概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可是,他还是听见了。

他慢慢转过头来看我,清浅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起来,狭长的眸子温柔如水。

他说:“你好,我叫林慕筝,是这间画室的主人,你……是来找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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