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续起来完整版全文在线阅读

小说: 白鸽吻乌鸦作者: 顾青姿字数: 5563更新时间: 2021-10-23

					          她原本是不应该和他认识的。
  她是海边长大的,爸爸梁登义是吴城的一个普通的买卖人,经营一家海产店,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街坊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本事不凡,他人勤快,性格开朗,能说会道,又会赚钱。人豪爽浑身江湖气。可以说她小时候过的很幸福。
  但是她爸爸花钱的本事,同样也不小。
  辛辛苦苦赚几年钱,刚刚小有家资,出去赌几场,输得精光。
  唯一的好处是输光了,就停手。然后回来继续埋头苦干,还了债,赚了钱,又去赌,输光了,乐此不疲……

  两人没休止的争吵,最后妈妈受不了他这种赌徒,受不了这种只有指望的日子。
  终于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和他离了婚。
  因为梁登义是明显的过错方,她被判给了妈妈。爸妈离婚后那两年,冯明蕊没有工作,也养活不了她,她一直跟着奶奶,直到妈妈安顿好生活,才来接的她。

  在去北京的路上,冯明蕊和她说,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用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你陈叔是个军人,性格很好,安安稳稳,咱们再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了。
  所以十四岁那年,她跟着妈妈,从吴城到了北京,住进了西四院,成了大院里的人口中的那个,老陈媳妇带来的那闺女。
  十四岁那年开始,她有了一个继妹,叫陈璨。第二年妈妈生了弟弟,叫陈尧。
  她的人生,仿佛从十四岁开始,走进了完全陌生的路……

  她至今都记得,和妈妈进大院那天,天气很热,她穿的长袖,典型的乡下小孩进城,梧桐大道上去一帮小孩在玩,不知谁喊了声:“陈璨,你后妈带那个女孩来了!”
  一帮小孩都停住扭头看着她,那个叫陈璨的小姑娘穿着花色连衣裙,皱着眉看着她们,扭头说:“我问我爸去!”,理直气壮又愤怒。
  冯明蕊跟着陈叔派的司机来的,司机也有些拘谨。冯明蕊回头和她说:“别怕,有妈妈在。”
  她的忐忑在见到那帮小孩后,终于落了地,也终于认命,她要开始寄人篱下了。

  她是个自小就很认命的人。从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进大院那天开始她就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吴城,不属于北京。

  冯明蕊像只护崽的母鸡,生怕院子里这帮有钱人家的小孩们欺负了她,从来都不准她出去玩,会因为谁家小孩笑话她,而气赳赳的追上门去找到人家里去和人理论。但同样又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比陈璨大一岁,要让着她一些……
  听起来又感动又窒息。

  可能所有结局,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基调。所以,她和陈璨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互相不喜欢。
  她闯进了陈璨的生活,但也被陈璨联合着大院的孩子们排挤。
  十几岁小孩的世界里,爱憎分明,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而她整个青春期都过的很孤独。

  十四岁的冯豫年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不知往哪里走,仰着头一脸茫然。
  十七岁的文峥像一颗小白杨一样,路过的时候,闯进了她的世界。
  他车骑的飞快,路过她身边时,竟然急刹车站的稳稳当当,问她:“你呆这儿干嘛呢?”
  她当时还不认识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只是被他的笑感染,随口道:“晒太阳啊。”
  文峥大概被逗乐了,停下车,仰头看了眼,头顶遮天蔽日的绿荫,一个劲儿的笑。
  冯豫年也跟着笑。

  他说:“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孩嘛,耷拉什么呢。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太阳。”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她也心里一叹,就是,多大点事。不就是大院里的小孩不和她玩嘛,大院外面有的是同学,她才不稀罕这帮破小孩。
  从此,她就真再也没和大院里的小孩们打过交道。

  所以她的初中三年,因为户口没有转过来,借读在西区,读离家很远的寄宿学校,每周末才回来一次寒暑假都是回吴城陪奶奶过。从来不和大院里的小孩玩耍。

  直到高中她的户口才转到了妈妈名下,高一才能到大院隔壁的高中读书。
  冯明蕊和邻居们说起她,总会不以为然的笑着说,她天生不是吃读书这碗饭的料,只是胜在机灵。
  冯豫年能听出来她言语里想炫耀,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毕竟隔壁的高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她是凭本事考进去的。

  高一的时候,她才摆脱了那帮小屁孩,因为和陈璨一伙的那帮孩子,人家大都去上国际学校去了,为将来出国留学作准备。
  而她老老实实的在准备高中三年考大学。
  当然这个事情,她看得很开,因为当时年少,并不太懂,生命怎么会有那么多选择。

  她第一次认识李劭忱,是因为她和李劭忱的姐姐李殊逸在一个班。
  中考和高考是两道坎,可以筛选出不同类型的的人,中考把大院里几个小孩筛选走了,但是选进来新的一批小孩。
  像李殊逸就是因为隔壁高中比较好,才搬回大院住了。跟着她回来的还有她的弟弟,据说之前在国外读书,转回来了。

  姐弟两是两个极端。
  李殊逸就是那种天生的,让人觉得美好的人。她每天的烦恼就是,中午的日料不好吃,周末的英语外教有点凶,今年生日我妈妈不知道会不会带我去滑雪……
  不同于她,看起来万事不愁,心里却计较着那一点点的青春少女不曾被爱护的少女心事。
  她读高一的时候,文峥已经读大学了,意料中的军校,像他爸爸一样。西四院里有好些军人。
  大院里的小孩每一个年纪,有每一个年纪的乐趣。李劭忱和张弛这帮小孩比她小,却声势浩大。

  高一开学第一个星期,李殊逸因为认识她而欣喜说说:“我终于有伴了,果然住在外公这里最舒服。”
  她身上都是不谙世事的可爱,因为她可爱,所以她看什么也都觉得可爱,即便被人嘲笑成绩差,不聪明,也不以为然。
  大院里的男孩子,是真的皮,原本去国际学校的那几个,因为李劭忱几个人玩的热闹,因为张弛和李劭忱的结伴,也都追随而来。
  大院子弟,毕竟骨子里都是热忱,一起结伴骑车登山,一起使坏打赌,输了的人去要女生的联系方式……
  每一个团体,总有那么一两个领头人。张弛和李劭忱就是那帮小子们的头人。

  李殊逸是这么说的:“我弟你别看他长得好看,成绩好,看着好像不调皮,但是他心眼坏,他都是出坏主意让别人去犯事的。你别小看他。”
  冯豫年从不和他们打交道,几乎都不熟悉,所以对李殊逸的话并不评价。

  李殊逸总说:“年年,你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学习好,话少,长得漂亮,真是哪哪都好。”
  冯豫年后来想,她的青春期,因为有李殊逸真的是莫大的荣幸。

  两个人静悄悄的。
  她先问:“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李劭忱收起隐隐的笑意,看着她有些意兴阑珊,但是最后还是说:“挺好的。”
  冯豫年提着喷壶给绣球浇水,初夏的绣球品种繁多,她这几年养起来了很多,廊檐下就是一个小花园。
  李劭忱看着她浇花,随口问:“这是什么?”
  “这边的全是绣球,至于具体是什么品种,说了你也不懂。”
  他听的笑起来,端的是一派的矜贵,回头问:“那这个呢?”
  “那边的种类比较多,你左手拿的那个是海芋,右手的是月季。”
  月季的花朵繁复浓郁饱满,且色彩斑斓,他过去坐在花簇中间的椅子上,看着悠哉悠哉的,典型的富家公子哥。

  冯豫年边剪枝边问:“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从外交部辞职了?”
  李劭忱并不避讳,只说:“不想干了,就辞了。”
  他不肯好好说话的时候,冯豫年就不再问了。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很多,李劭忱不想回忆。
  里面几个人已经睡着了,此时此刻这里都是清净,他很久没有这么闲情逸致的坐着和人聊天了。
  就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两一直都这么好。

  冯豫年自觉改了很多坏习惯,比起年少,健谈了很多。
  剪了几枝绣球握在手里,又问:“殊逸怎么想起去演戏了?”
  李劭忱靠在藤椅背上,闭着眼轻声说:“你自己问她。说了也不听,非要去。”
  他脑子里还在想西南公司的事,

  这就是成年人的可爱之处,起码分手的情人不会搞要死要活的那套。
  冯豫年是单纯觉得,闹起来没意思。
  见他闭着眼,她也不再说话,弯腰给月季剪花苞,李劭忱睁开眼,就看见她背对着他,弯着的腰露出一截细白的腰,他一瞬间想起的全是那腰的软……

  冯豫年等抬头,就见他盯着她,冯豫年缓了一瞬,问:“你看我干什么?”
  李劭忱伸手,她一手拿着铰剪,一手拿着花,看着他不说话。
  李劭忱认真的看着她,手握着她握花的手,冯豫年一躲,他用力握着,固执的看着她,却轻声说:“冯豫年,你要是心虚,就和我说说话,不用躲着我。”
  冯豫年握着花,他手上虎口靠近食指的位置有道疤,浅浅的。那是他给她做饭切的。

  冯豫年用力挣扎开,起身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问:“我用得着躲着你吗?”
  李劭忱笑笑,并不争辩。
  只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冯豫年不喜欢他的态度,这句话太笼统了。有些事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他来这里后,从头到尾的态度都是势在必得,在他眼里,她在这里不过是,躲了几年。她早晚会回北京。
  她其实不喜欢。连同对他这个人都觉得陌生。
  她扭头看着李劭忱,问:“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劭忱淡淡说:“不好说。”

  冯豫年笑笑,说:“或者说,我就是那个,老陈的老婆带进来闺女。挺好命的,白白得了户口,得了个好出身……”
  李劭忱皱起眉,问:“谁说的?”
  冯豫年笑笑,“大院里人,不都这么说嘛。”

  李劭忱从没有听过。
  冯豫年起身说:“跟你们相处,有时候很难。行了,我又不是知心姐姐,还要负责陪你聊天。”
  她起身绕过回廊进了厨房,李劭忱看了眼助理的消息,回了个电话。

  叶潮点名要吃烤鱼,她准备出去买点牛肉,晚上烧烤。
  李劭忱再没为难她,下午她一个人出去,路上碰见岩召,岩召骑着摩托震天响,停下问:“你干嘛去?”
  冯豫年提着篮子,说:“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肉,晚上给他们烧烤。”
  岩召亮着一口白牙,非常利落:“上来!”
  冯豫年笑着坐上他摩托,他在村里的路上都能开得飞起来,风吹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到村口的小市场,结果什么都没了,岩召凶凶的说:“我就说这会儿肯定设么都没了,你跟我去家里,我给你准备。走。”
  冯豫年无奈的笑,答应道:“那行吧。”
  他住的离她隔一段路程,岩召家里特殊,他有个哥哥没了,留下嫂子和两个侄子还小,父母年迈,他就养活一家人。非常热忱的一个小伙子。

  到家后,冯豫年不好意思的和岩召的母亲说:“我又来打搅了,有朋友来看我,我来讨些肉。”
  岩召的母亲听的笑起来,眼睛都眯起来,笑呵呵的说:“不碍事不碍事,让岩召给你准备。”
  岩召宰了只鸡,冯豫年看着血腥劝说:“还是别了吧。”
  岩召那被晒得发亮的脸也看不出来那么多情绪,只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果真一会儿,他把宰好的鸡、火腿、牛小肠、五花肉,全给她装好,连同烧烤炉都给她带着,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真是雷厉风行。
  冯豫年不好意思的说:“我把你们家打劫干净了吧。”
  岩召却说:“今天那个朗瑞,你别理会他,他那个人坏的很。”
  少数名族的小伙子,真是可爱哦。

  冯豫年听的笑起来,说:“我都没当没听见,那种事我遇见的多了,再说了,我这个人脸皮厚。根本不会当回事。优选优育的条件很高,咱们是最初级的种植户,只能走丰收的保本路线。”
  岩召听的笑起来。她说什么都对。
  他的炸街摩托车,一路直接骑进她院子里。
  廊檐下四个男人看着她利落的从摩托上跳下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肉,叶潮问:“你上哪搞的?”
  冯豫年指指岩召:“我把他打劫了。”
  岩召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这个人做得多说得少,淳朴的很,二话不说,将烧烤炉给她装在院子里,连木炭给她装好了,冯豫年忙说:“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先让我串好肉,你再点火。”
  杨渊和沈南贺来帮忙,李劭忱跟大爷似的,自始自终都没说话,坐在那里,看着她忙忙碌碌。

  李劭忱几乎想不起,她从前是不是也这样开朗的笑过。
  她和从前,简直天差地别。
  大院里的那个安静的冯豫年,仿佛是他的错觉。

  阿杏提着菜篮子又来给她送菜,知道她家里有客人。见人多,就留下来帮忙,冯豫年让她去叫刀杰,烧烤人多也热闹。
  等两个人再来,刀杰提着一袋鸡翅,笑说:“刚好我前几天去镇上买的。”
  一顿烧烤,非常丰富,加上两条烤鱼,冯豫年把家里的藏酒都翻出来。

  有酒就容易起兴,叶潮和刀杰非要拼酒,阿杏特别善良的劝叶潮:“你别和他喝,我还没见他醉过。”
  叶潮不信邪,像平时一样吹道:“你听过我的名声吗?一夜不倒。”
  沈南贺听的忍不住笑起来,回头和李劭忱说:“咱们大院的代表要和寨子里的兄弟拼酒了,你来见证一下。看看咱们院里一夜不倒,究竟有没有水分。”
  李劭忱看着冯豫年和岩召低头商量什么,她说到一半开心的笑起来,根本没在看拼酒的人。
  他则像看二百五似的看着了眼叶潮,笑笑没说话。
  冯豫年觉得她的牛小肠没烤熟,岩召尝了口说:“熟了,只是你没撒盐。”
  冯豫年这才反应过来,失笑不已。

  等她回头,叶潮和刀杰已经喝上了,她才惊呼:“你别和刀杰喝酒!”
  叶潮:“迟了,我代表京城派,单挑寨里的扛把子。你就等着我旗开得胜吧。”
  冯豫年听的哭笑不得,“你们都不拦着他吗?”
  沈南贺起哄:“他的酒量这两年练的可以了,劭忱胃不好不能喝。我酒量也不行,只有他能拿得出手了。”
  冯豫年看了眼李劭忱,没做他想。
  叶潮不负众望,没过三轮,就起身说:“不行了,我有点像蘑菇中毒了。眼睛里开始冒星星了。”
  刀杰也不欺负他,大家又开始吃肉聊天。
  叶潮喝多了,话也就多了,大着舌头问冯豫年:“你好好的北京不呆了,你跑这里来,你图什么呀?大晚上这也太寂寞了,连个响动都听不见。自己听自己的回声啊?”
  他的夜生活可太丰富了,这里白天还行,晚上静悄悄的,根本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惯。

  一群人坐在一起,冯豫年和他离得太近,他面对面的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叶潮问的太突然,让她梗住了。
  又想想也没什么,就自嘲说:“能图什么,北京呆不下去了呗。大家不都逃离北上广嘛。”
  叶潮有些半醒半醉的说:“一北京姑娘逃什么逃,你这是打我们脸呢,我知道你为什么……是不是陈璨又……欺负你了?”
  这个‘又’字用的可真耐人寻味。

  冯豫年否认:“怎么可能,我一个学农业的不就是要下基层……”
  还没等她说完,叶潮就说:“甭跟我讲这些场面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高考那会儿,要不然也不会去……”
  “叶潮。”冯豫年喊了声他的名字,打断他的酒话。
  场面一下就静了。

  沈南贺诧异的看她一眼,李劭忱却低声问:“要不然怎么样?他为什么不能说?”
  冯豫年闭了闭眼,调整了情绪,笑起来说:“别盯着我那点私事。大院里谁不知道我走了运。”
  李劭忱突然讨厌她这个样子,好像别人戳伤她,她都不知道疼一样,笑笑就过去了。
  他了解的,老实说大院里碎嘴的人也多,但是更多的是热心人,从小到大,遇上谁没吃饭,上别人家吃饭是常事,他是大院里长大的,和她不一样。
  她十四岁,才来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