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免费在线阅读

					        　　“池康，你把反光板往下挪一挪，对。”
　　
　　“琴子，你的手稍微自然一点。”
　　
　　裴语指挥着面前的两人，而后在镜头后比对着构图、光线等要素，苏琴子微微动了动已经感觉有些僵硬的手，换了个姿势，不知道裴语这次会不会满意。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裴语又连着拍下几张照片，察觉到他们两人都已经有些不在状态，便提出休息。
　　
　　“太好了！”苏琴子放松下来，捶捶胳膊，手撑着桌子坐下来，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水。
　　
　　池康是直接就坐在草地上了，无精打采道：“我以为就只是拍拍照片呢，没想到这么累人。”
　　
　　将近一天的拍摄下来，就是他也扛不住了。
　　
　　“小语，你也过来坐会吧！”见裴语还站在原地一张一张地翻看之前拍的照片，苏琴子招呼了她一声。
　　
　　“好。”裴语嘴上应着，脚下却一点都没动弹。
　　
　　苏琴子和池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他们都知道裴语为了这次拍摄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所有的设备、道具包括苏琴子身上换的一套又一套品牌高级成衣都是她一个人准备的，他们并不知道她心中对此有多执着，但他们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出来。
　　
　　“来吧来吧，咱们接着拍！”苏琴子心下一琢磨，又赶紧站起来，拍了拍池康。
　　
　　裴语喊住他们：“等等。”
　　
　　一遍又一遍复盘了之前拍的一系列照片，她终于察觉出自己看这些照片时总止不住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
　　
　　苏琴子并不是一名专业模特，也没有太多被人拍摄的经验，所以她面对镜头摆出裴语想要的姿势时总是不自然，照片拍出来便显得太过刻意。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就要解决它。
　　
　　在一片紫红渐变的晚霞映衬下，裴语放下手中的相机，笑眯眯对有些发懵的两人说：“先不拍了，我们去游湖吧。”
　　
　　————
　　
　　“轰隆——”
　　
　　透过房间窗帘大开的落地窗，池肃清楚地看见一道锃亮的闪电破开刚刚降临的夜幕，像是一道直接的预警信号，下一秒，倾盆大雨便噼里啪啦落下来，室外匆匆的路人或许在仓惶躲雨，屋内的人却对此置若罔闻，仍说笑着推杯换盏。
　　
　　“池总，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边上一小眼睛瘦长脸的人眯起眼笑道：“池总在想什么呢？可走神了啊，该罚！”
　　
　　池肃不动声色地回过神，跟总助眼神对视交换了一个信号，接过总助倒好的酒，皮笑肉不笑地同那人碰杯，杯中液体刚一入口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手上动作停了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继续，火辣的液体随之滑落喉咙。
　　
　　那小眼睛瘦长脸仍眯着眼笑。
　　
　　池肃饮下杯子里最后一滴酒，强压下不适，面不改色地将空空如也的杯底亮给桌上其他人看。
　　
　　桌上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池总好酒量！”
　　
　　总助循声暗暗瞪了那人一眼。
　　
　　“过奖。”池肃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喝！继续喝，别停啊大家！”
　　
　　酒桌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池肃皱着眉头吃了几口青菜才把喉头的火辣稍微缓解一些，他看见透明大片的落地窗上已经布满雨痕，正顺着窗户往下流。
　　
　　雨还没停。
　　
　　也不知道裴语、池康他们拍摄结束没有。
　　
　　“池总，继续喝啊！”
　　
　　……
　　
　　裴语一路护着摄影设备回到池肃家里，一进门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之后瞬间被屋里的温暖包围。
　　
　　她手里的设备只沾到了几滴雨水都没事，她自己倒是被瓢泼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不仅是她，另外两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不需要拧都能滴滴答答往下滴出水来。
　　
　　原本她提出去游湖之后，苏琴子的心态便放松了许多，没多久便放开来了，裴语趁机抓拍下几张照片，拍摄进展逐渐顺利起来。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天上不知何时堆起大片乌云，一道雷声令下，密密麻麻豆大的雨点便冷冷地冲他们身上拍打，裴语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把相机藏进自己衣服里，才跟着池康和尖叫着的苏琴子跑去有遮挡的地方躲雨。
　　
　　当时的狼狈现在想来却品出了几分好笑。
　　
　　裴语放下背包，迫不及待地掏出相机来翻看这一天的拍摄成果，越是往下翻，她唇边的笑容就越是无意识地渐渐放大。
　　
　　尤其是看到最后一组照片时，她已然绽放出一个笑来。
　　
　　那是苏琴子按照她的指示又换了一套成衣准备拍摄下一组照片，偏偏天公不作美，还没拍下几张照片就下起大雨来，躲都躲不及，好好的衣服全被雨水给打湿了，裙摆也随着苏琴子的跑动溅上泥点，这套衣服可算是全毁了。
　　
　　但他们也没人可惜这价值大十几万的衣服，找了个地方躲雨之后，不知是苏琴子还是池康谁先起的头，这两个幼稚鬼顺势借着雨水打起了水仗，笑着闹着，裴语也跟着他们笑，自己找到一个离他们远点的角落，又端起了相机。
　　
　　被雨水弄得皱巴巴湿哒哒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是真的不好看，尽管是价值十好几万的高级成衣，更别说溅上了泥点子，苏琴子精心做好的发型、妆容也被毁得差不多了，头发全塌下来，刘海糊在额头上，这副模样任凭哪位以盛世美颜著称的女明星来都还是得说一声“狼狈至极”。
　　
　　可苏琴子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真心的。
　　
　　只凭这一点，就是这组照片最大的亮色。
　　
　　裴语一脸满意地放下相机，又打了一个喷嚏，下意识吸吸鼻子，仿佛就是这一个喷嚏才把她打醒了，才让她注意到自己浑身湿透的状态，才忽然发觉自己又冷又饿。
　　
　　反应过来之后，裴语收拾好东西，抓紧时间把身上这套衣服换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穿上睡衣，一天的疲惫才随之冲走了一大半。
　　
　　把刚吹完的头发盘起来，裴语把面膜往自己脸上贴好，从柜子里偷偷摸摸拿出一包自己私藏的泡面。
　　
　　她和池肃近段时间都忙，也不好老让阿姨在家里闲着，就只让她天天定点来打扫了卫生，饭也做得少了，冰箱里的食材倒是一点没少，尽管他们都不常在家吃饭，但阿姨还总是会备上一些，以防不时之需。
　　
　　裴语拿着泡面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这泡面是苏琴子给她推荐的，听说是去年民间评选年度十大泡面之一，她从来都没听说过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但这也跟她从小到大没吃过泡面有关——陈慈舒根本碰都不让她碰。
　　
　　基本上，她没尝试过但大多数普通人都共通的一些经历与事物都对裴语有着极致的吸引力，一如直接引发她和陈慈舒争吵而导致她离家出走的染发烫发举动。
　　
　　从本质上来说，裴语认为自己是叛逆的。
　　
　　认清自己以后，叛逆的裴语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鸡蛋、一个洋葱、一包马苏里拉芝士碎和一包培根开始了她的叛逆行为——煮泡面。
　　
　　在裴语的印象中，不只是她，或许池肃也是没有吃过泡面这种“凡人的食物”的，她是因为被剥夺了选择权而不能吃，但池肃，她心目中的池肃，泡面这种食物配不起他。
　　
　　裴语往烧开了咕噜咕噜冒泡的水中下入面饼。
　　
　　她记忆里的池肃，清冷、矜贵、疏离，正如她多年前跟同桌一起偷偷看过的仙侠小说中的仙君。
　　
　　那本小说她后来并没有看完，她总忍不住代入池肃的脸，直接造成她认为在魔君和仙君之间摇摆不定的女主角配不上这样的仙君而弃文。
　　
　　裴语手上动作不停，锅里蒸腾而上的热气把她的面膜都蒸热了，她把调料包也下下去，切好的培根放下去。
　　
　　初高中的时候，明恋或暗恋池肃的女同学简直可以说是数不胜数、络绎不绝，就连附近学校的女同学也有“不远万里”跑来向他表白的，她当时的同桌也曾经沦陷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看清了自己和男神之间的差距，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那时候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们不可谓是不欣慰，尽管他们并不禁止男女同学谈恋爱，但总归还是会认为谈恋爱影响学习，而学校里大部分的女生都被池肃吸引了目光，再也看不上其他男生。
　　
　　香味渐渐飘散，裴语干脆揭下面膜扔掉，她再依次把洋葱、鸡蛋和芝士下到锅里，又煮了一会，她熄了火，翻出一个大碗来，盛出这香喷喷的泡面，她的肚子都忍不住为这香味欢呼了一声。
　　
　　裴语把这大碗泡面端到餐桌上，没顾得上烫，用筷子挑起泡面，匆匆吹了几下便放进嘴里，她急急地倒吸了几口凉气，紧接着把剩下的泡面吸溜进嘴里。
　　
　　泡面本身味道就好，再加上香味浓郁的芝士，一碗暖呼呼的美味泡面彻底慰藉了她这一天奔波劳碌而顾不上的肚子。
　　
　　裴语一边吃着，一边想不通陈慈舒为什么不让她吃这些垃圾食品，对一种食物最高的评价就是“好吃”，难道不是吗？
　　
　　她很快就把这碗美味的泡面吃了一半，刚挑起一筷子泡面准备下嘴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把她吓得一激灵。
　　
　　裴语下意识以为是池肃回来了，条件反射地要把剩下的这半碗泡面端到卧室里藏起来，可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来，作为这个房子的主人，池肃完全可以直接开门进屋。
　　
　　心里的紧张害怕忽然就变了味，裴语小心翼翼地放下碗，不敢让它磕碰出任何声响，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后，对着猫眼悄悄地往外看了看——
　　
　　外面站着她见过几面的总助，和一个闭着眼睛无力靠在他身上的池肃。
　　
　　裴语吓了一跳，心里以为池肃出了什么事，赶紧给他们开了门。
　　
　　总助扶着池肃进了屋，裴语便紧跟上脚步，着急问道：“肃哥怎么了？没事吧？”
　　
　　“池总喝醉了。”总助把池肃放倒在沙发上，喘了口气再接着说：“原本我打算直接找个附近的酒店给池总开个房间休息的，但池总坚持说要回家，他说家里有人，我就把他送回来了。”
　　
　　裴语一听池肃喝醉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总助又说：“既然我把人送到了，那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池总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她的反射弧似乎在这一刻开始罢了工，而她也就因此忽略了总助离开之前看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她是第一次见池肃这副模样。
　　
　　此刻的他倒在沙发上，坐没坐相，衬衫扯开了几颗扣子，双眼紧闭，与平常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样子大相径庭。
　　
　　就像云端上高贵的仙君一夕之间坠入凡尘。
　　
　　但裴语并没有照顾过醉酒的人，更别提是醉酒的池肃，她一时间连桌上的泡面都抛诸脑后，只在心里纠结是该先给他喂一杯热水还是先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脸。
　　
　　片刻之后，她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决定，她去厨房接了一杯热水出来，蹲在池肃跟前，紧接着她又犯了难——
　　
　　她该怎么给他喂水呢？
　　
　　正当裴语陷入新一轮的纠结，面前的池肃却忽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裴语见他眼尾微微泛红，唇色也呈现出不太自然的红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样子的池肃，只磕磕巴巴问出一句：“肃、肃哥，你还好……”
　　
　　“裴裴。”他开了口。
　　
　　裴语下意识应声：“啊？”
　　
　　沙发上的人靠过来，他身上带着酒气，又像一个巨大的热源，包裹了她。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