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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她成了阁老夫人作者: 漪知字数: 3030更新时间: 2021-03-04

					          打从威远侯府回来以后,沈老夫人一改往日的惫懒,反而兴致勃勃地接过几个素来活络的夫人的帖子,拾掇得整整齐齐,不厌其烦地去赴宴。
  
  眼前正值春夏之交,天气转暖,多是万里无云的好日头,懒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因而京城里的夫人都喜欢在这个时候举行宴会,又有心思结亲的姑娘家随这家里的长辈来的。
  
  若是相中了眼,便可让人来做媒,促成两姓之好。
  
  沈芳宁倒也不急,她窝在湘月居里美其名曰绣着嫁妆。每日只听丫鬟们在一旁说嘴,最令人意外的莫过于沈蓉锦连着陪沈老夫人去了两三日,便生了病,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听厨房里的婆子说,四姑娘每每中午还是那重油辛辣的菜,这是病人的饮食吗?”
  
  珍珠在一旁扯着布头,她和琥珀半了两个小杌子坐在庑廊下,藤编的笸萝里盛着碎布和针线。她绞着白线在嘴角一撕,利索地穿过针,缝了起来。
  
  沈芳宁倚着窗头,一张秀丽的脸,在乌黑的窗棂下白净而细腻。鼻腻鹅脂,柳眉杏腮。她潋滟的眸子含蓄而内敛,就像东风吹皱的春水。
  她从荷包里又翻出那张白纸条,一张不大的纸被□□得皱巴巴的,上面只有几个字——三爷之死。
  
  她也想将这个当做徐晏青使得诈,是假的,不可信的。可冥冥之中,她的想法又这般与之契合。让她看到的第一眼,就一下想起来这件事。
  
  沈芳宁眸光一闪,她似乎抓住了什么苗头。
  
  她直起身,欹着窗边向庑廊底下的两个姑娘招手。玲珑是个机灵的,她三下五除二地将碎布缠成一团,收在笸萝里。抻了抻衣角,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一大早我怎么就只看见了你们两个人,玳瑁和秋妈妈呢?”
  
  她半打着呵欠,疏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手掌心垫着下颔,清透的眼睛四处瞟觑着。
  
  琥珀听了,她猛地一拍额头,说道:“秋妈妈这两日生了风寒,怕给姑娘招惹了病痛,昨儿让医药婆子煎了两幅药,故而在屋里歇息呢。这事儿原先是玳瑁告诉奴婢的,她说要来给姑娘说,奴婢还以为姑娘知道了呢。”
  
  沈芳宁闻言,黛眉低垂。
  
  玲珑一听立马接了话茬,她和玳瑁都是二等丫鬟,早就看不惯她半个姑娘的架子了。于是小嘴一撇,喋喋不休说:“玳瑁?不是奴婢污蔑她,十有八九都在她老子娘那里呢。她老子娘如今托了老夫人的恩泽,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能在绣房里干什么活?”那眉毛似乎也带着情绪,一上一下,一皱一舒,格外的灵动。
  
  “嗳,也就是姑娘您脾性好,换作先前几个姑娘,玳瑁这磨时间的本事早被撵到烧柴火的厨房里去了。”
  
  丫鬟也分了三六九等,最风光得莫过于夫人姑娘跟前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最末流的只有那又苦又累的水生的活。
  
  玲珑说完免不得夸耀沈芳宁几句,她恰到好处的夸耀并不显得她油嘴滑舌,反而更加真诚起来。
  
  “左右闲着没事,我去瞧瞧秋妈妈。”
  
  沈芳宁收回腿,她打开案上的灯罩子,纸条碰到烛火,在纸篓子里顷刻间消失为灰烬。她揉了揉微酸的腿,趿着绣鞋往门外走去。
  
  槅扇敞开,昏暗的大屋里透过明亮的光。她乍一看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手掌掩在眼睛前。琥珀和玲珑很快步了上来,沈芳宁让玲珑去找玳瑁。她们则绕过庑廊,去秋妈妈的屋子里。
  秋妈妈从茶房过来只收拾了些轻便的东西和贴身的细软。因此这屋子一打开看起来还是跟没人住的地方一样。四周的墙都空荡荡的,一眼可以望到墙上细碎的裂纹。
  
  她站在门槛边,朝里探了探头。只看见秋妈妈窝在炕上,手里打着络子。
  秋妈妈的脸比平日蜡黄三分,薄而长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素面朝天的,一把头发都只打了一个丁香色的宝结,攒成了小攥,木案上放着笸萝,里面有彩色的丝线。
  
  秋妈妈见沈芳宁进来,连忙掀起被子,欲走了过来。沈芳宁见了连忙阻止,她笑了笑道:“我来瞧瞧你。”
  
  说罢让琥珀送上来一包黄纸包着的黄芪,“黄芪补气益阴,平日里泡着水喝也是好的。”
  
  秋妈妈连忙道谢,她眼皮子压了下来,瞅着这包黄芪,心里很是不安。
  连络子的丝线也在手上搅得七零八落。
  她是沈家的家生子,打她爷爷辈就在沈家做事。在沈家走过了四十多个年头了,也没见哪家夫人姑娘来看望生病的婆子丫鬟的情况。若是有,那也是身边十多年的老人——可她和三姑娘才一旬不到,平日里也多是帮三姑娘做些杂事,收纳整理。
  可见沈芳宁也没有完全信任她。
  这么一估摸,她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果不其然,沈芳宁坐在圈椅里,她的手指搭在扶手旁,指骨轻轻地敲击。须臾后,她朝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心领意会,退出屋子,并阖上了门。
  “秋妈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今日为何来。”
  她嫣然一笑,恍若盛开的芙蕖明艳照人。
  
  秋妈妈掐紧了络子,她凝眉思忖。淡淡地说:“奴婢以为姑娘早就知道了。”
  
  所以当她看见沈芳宁寄人篱下时,心里也不敢有什么想法——身为主子的沈芳宁都自身不保,而她只是凭借丈夫同乡的只言片语,哪里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她就是想替儿子报仇,也寻路无门!
  
  秋妈妈待在深宅大院一辈子,她夫君早逝,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所幸,儿子学了些拳脚功夫,后来又在武楼待了两三年被沈三爷挑中,一个月也有那么六两银子,偶尔能得一些赏赐。三爷宽厚,将来前路一定不差。
  
  谁曾料到天降灾祸……
  
  秋妈妈说:“奴婢的亡夫是虎盐山旁的丘坡赵家村的人,他有一个同乡是在虎盐山山脚做工,偶尔也要去山上的寨子打下手。他告诉奴婢曾经看见有人在两年前的大晚上的运来了十箱红漆的箱子上虎盐山,还是那虎盐山的寨主亲自接见的。那天晚上他们喝了酒,他窥得那里面装满了银子,又听见寨主叫领头的人‘彭爷’。从虎盐山的匪子那里打听到是和一位大人物合作,不过是什么人那个匪子也不知道。后来官兵剿匪,虎盐山寨子里的人七零八落的,也差不多杀干净了。奴婢当时一听,心里就觉得不简单。哪里会有这么巧,在三爷回京前半个月运了金银珠宝上山,然后三爷一死,朝廷震怒,杀它个措手不及,偌大的寨子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秋妈妈逐渐面容松弛下来,她垂着眼皮,眼角泛着莹光。她待在深宅里一辈子,临了碰上中年丧子,又是怨恨又是自艾。后来在二夫人跟前不得脸后,被留在沈家,任由大夫人将她随意指派了一个差事。
  
  她也想过为自己枉死的儿子做些什么,可是她无权也无势,就识得几个大字,能做什么!
  
  沈芳宁脸庞僵硬,逐字逐句地听完,她内心波涛汹涌。
  
  她的指甲掐着掌心,泛起红印子。锥心的疼痛连绵不断地从心里涌上,攥紧了拳头,白皙的肌肤上青筋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
  沈芳宁呢喃道。
  
  她只记得那一年父亲一死,京城立马风声鹤唳,究极起来这出命案被盖棺定论,谁都会以为是虎盐山的匪患与朝廷挑衅,从而杀了巡盐御史。因此朝廷出面派兵剿灭匪患便顺理成章起来,也不会有人想到——倘若这不是给沈三爷、给朝廷讨回公道,树立朝廷威信呢?而是早有预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得就是毁尸灭迹,天衣无缝地一了百了。
  
  能做成这个局的人,放眼京城,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沈芳宁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神情严肃,继续沉声问道:“那你为何今日说出来?若是不问,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不说了?”
  
  秋妈妈闻言,面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她连忙从炕上下来,跪在一边,佝着头说道:“不,不是的。这么些年奴婢从未忘记过自己早死的儿子,之所以不告诉姑娘是因为……”
  
  沈芳宁知道她想说什么,是因为她人微言轻,告诉了她也无济于事。更怕她年轻沉不住气、早早打草惊蛇,连累了秋妈妈自己。
  
  她说:“那今日为何又不搪塞过去了,或者说……”
  
  沈芳宁顿了顿,让秋妈妈起身。
  “你为何要来我屋里做事?”
  
  秋妈妈垂着手说道:“姑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芳宁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听见她慢慢说道:“而至于姑娘问奴婢为何来姑娘屋里——不怕姑娘责备,奴婢粗笨妇人一个,为了让奴婢的儿子不要不明不白地死。”